江浙菜中有一道几乎不缺席的红烩海参。在一般常见的宴席里面,虾仔大乌参或鹅掌烩乌参是主要菜色之一,不过家中惯常的宴客菜单中是海参烩蹄筋。不论是蹄筋还是鹅掌,和海参烩煮,最重要的是取其胶质。海参本身没有什么味道,吃的是口感,母亲不喜欢较名贵的乌参,她说太粗壮了,因此选用的多是口感细致的白参,做菜前一天就要先泡水数次,做海参烩蹄筋通常先将这两种主材料稍蒸熟,再加一些鹌鹑蛋、火腿片和冬笋、香菇同烩,如何能又入味又熟烂到恰到好处,才是功力。 母亲的江浙菜中,大多避用刺激的香料,仅有做海鲜料理才会放点葱,其他则在特定的菜里放固定的香料,如红烧黄鱼放蒜头、炒鳝糊时用姜末或姜丝,其他香菜、九层塔、辣椒等,我们都戏称是“毒药”。因为这些重味的辛香料,会抢去菜色本身的味道。不放香料的结果,当然在选材上就得是最新鲜的才行。 此外,出菜绝对也是一门大学问。江浙菜最忌冷食,除了冷盘,什么东西都要滚烫地上桌,鱼这种功夫菜,一定要算好时间。像炒鳝糊,更是讲究得在餐桌上当着客人面才把炉子上刚烫好的热油淋上去。 而有些耐久煮的菜,吃一吃要回锅热一热,喝汤、吃稀饭时更是一定要烫破嘴皮才过瘾。 江浙菜的好滋味在不起眼的地方 还有一道我家的名菜,那就是杭州菜中的“响铃儿”。响铃儿是一种炸食,用干的豆腐皮去掉边皮,把碎肉和剁碎的荸荠与蛋清混合后包在里面,放入油锅里去炸,炸到外皮金黄里面正好熟嫩就可起锅蘸甜面酱食用,趁热咬下去发出酥脆的声音,所以取名响铃儿。 做江浙菜还有一个秘诀,就是糖和盐同放,基本上是以糖代替味精,而一些菜肴更是以高汤代替味精。所谓的高汤,是以老母鸡和老火腿慢慢熬出来的,宴客之前,熬上一缸,煮什么菜都顺手舀两瓢下去。 汤类之中,冬瓜汤是餐桌上常见的,平时以火腿和冬瓜炖煮,但是若要宴客,就会做成冬瓜盅。冬瓜盅必须取用冬瓜两端加底的部分,去籽连皮洗净后把冬瓜当做一个大碗,放入火腿丁、香菇丁和或是勾过芡稍爆炒过的鸡丁,并加入少许的水,然后放到蒸锅上去蒸,蒸上相当的时间才能把冬瓜蒸熟弄透,不过蒸出来的汤汁却非常清甜味美。此外也有用河鳗做火腿鳗鱼盅的。凡是清蒸的食材,只要和火腿同炖就是不二法门,上桌前再洒些绍兴酒增添香气。 清蒸的菜色中,荷叶粉蒸肉许是因杭州西湖的荷花出名而来,选肉要选夹心肉,腌肉又是豆瓣酱油和糖酒,腌了一两天的猪肉裹上五香粉或细面包粉,放在荷叶里包起来上蒸笼,荷叶一方面可以吸油,一方面香气可以去猪肉的腥味。 扬州狮子头是最叫得出名的菜色。狮子头要做得鲜嫩,能入口即化,其要领就是选肉时肥瘦比例要对,也可以加点鸡里肌混在其中,一定要用手工剁,剁的时候混点同样剁得细的姜末或是荸荠,然后拌入一些高汤和蛋清使其更嫩而且可以凝固,再在手上不停地拍打,拍成一个球状,然后放入锅中浅煎,让外表定型,再和大白菜、少许香菇、虾米、木耳等一同放入锅中炖煮至烂熟,通常我们都先把白菜吃完,肉丸则留到最后,江浙菜就是这样,好滋味都隐藏在边缘不起眼的地方。 母亲的创意菜 母亲的家常菜中有些不值钱的菜色,却是在餐馆中少见的,例如芋艿子排、咸菜豆瓣泥、千张雪里红、红烧臭豆腐、鸟窝蛋、炸酱蛋,还有一样最特别的是鱼肠。 鱼肠是用大的草鱼肠来做的。通常必须拜托杀鱼的摊贩,在破鱼的时候,先将完整的鱼肠留下,拿回来后,用酒或面粉将鱼肠洗净,然后放入碗中,和打混的蛋汁及酒去蒸,蒸熟即可蘸醋来吃。新鲜的鱼肠处理过后,一点也不腥气,现在餐桌上有二三十年没见过这道菜了。 母亲还有一些创意菜很有趣,像是鸟窝蛋,把白煮蛋剥壳之后,裹上面线,然后再放到油锅里去炸,炸到表面金黄,捞出对切,像个鸟窝一样,其实没什么学问,不过白煮蛋配上咸咸的面线,口感很好,称得上是又好看又好吃。 在国宴的时候,母亲常会请刀功一流的阿姨做一道如意菜。如意菜又称什锦菜,是过年必有的一道素菜,宴客时也会当做前菜上桌。如意菜取其形意,以黄豆芽为主,另把油豆腐、豆干、多种酱菜、红萝卜和腌过的嫩姜等切成细丝,再下锅拌炒,食用时以冷食为主,可以放上好几天也不会坏,是过年市场不开门时的储备蔬菜。这道菜的特色是切功要细,炒起来才入味。 甜点之中,芋泥是最叫座的。芋泥的特别,在于盖在芋泥底下的豆沙。做豆沙是一件工程浩大的工作。为了做出细致的豆沙,煮红豆时,一定要在水刚滚开第一次时,掀起锅盖,将浮起来的空豆壳捞掉。捞壳的手脚要快,否则盖子一开,空壳很快就会沉下去和豆子混在一起捞不出来了。豆壳若没捞干净,以后就总会吃到皮渣。接下来的另一个步骤也是要使出吃奶的力气的,煮好的红豆要装在一个布袋里用手脱水,从布袋中捞出来,再放入锅子里加猪油和糖不停地拌炒,直把豆子炒到变成黑色,才算完工。拌炒的过程要不时地加油和糖,非常容易黏锅弄焦,所以在炒的过程中,没有一秒钟可以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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