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的味道

  一直不能忘记童年时的一幅景象。庭院里晒衣架上,整齐地吊着一串串火腿、香肠、腊肉和板鸭。开春的第一道阳光下,那些放了跨年的南北货,在暖和和的春阳烘烤下冒出发亮的油光;架子底下,却排着更长一列的野猫,巴巴地仰着头,看着香气四溢的腊味,一动也不动地蹲在那里;而屋子里,落地窗边,太阳照得到的地板上,家里养的猫懒散地躺在那里,隔着玻璃窗,却又不时瞪着窗外庭院里那一串串的腊味,或是瞪着那一群猫儿们,不让它们轻举妄动。

    那样一个暖阳初露的午后,年节的喧哗已经过去,寒假也已经结束,屋子里静悄悄的,院子里也安静得几乎要听到花开的声音,熏肉的香气却远远超过花香,吸引了远近的大小猫儿们,大伙安静地守候着那一串串出油的腊肠、火腿。

    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台北也还没有什么高楼大厦,阳光充足,开春的三月天,苍蝇蚊虫还不多,正是将摆放了一两个月还舍不得吃完的腊味拿出来曝晒的好天气。那年头,那些年货和一些珍贵的食材,好像永远不曾趁着新鲜快快解决了它,总是要把好端端的材料,摆放到端午之后,表皮开始有些长霉,才会全部吃完,所以这期间便要一次两次趁好天气拿出来晒太阳。

    晒太阳的时候,猫儿们除了可以闻一整天的香味,只能偶尔舔到一些滴下来的油脂,主人是绝不会粗心到把那么珍贵的食材挂在让猫儿们有机可乘的高度。可是闲来无事、不常有好吃的猫儿们,大约总也抱着望梅止渴的心情,整天就那样安静地蹲在竹竿下,守候着那一串串诱人的腊肠。

    那样一个安静的下午,母亲还在午睡,或是手上织着一件又一件美丽的毛衣,阳光、火腿和猫咪,还有我的童年。那时我并不知道,从来衣食无缺的我有一个和别人不大一样的童年。因此每回我把那样的童年场景讲给别人听时,朋友觉得在那个物资普遍缺乏的年代,这样的景象实在相当地超现实,听来像一个如梦似幻的电影场景,但是那却是我童年印记中最深刻的部分之一。

    (摘自《国宴与家宴》)



      相关新闻:



相关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