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职业是伪装的,但比会计值得相信

    编者按:昨日,是诺奖揭晓日。此前,一张预测获奖者名单,全球疯传——美国作家菲利普·罗斯,便是名单上的人物之一。这位斩获美国国家图书奖、普利策奖、福克纳奖、布克国际文学奖等多项大奖的作家,有“美国活着的文学神话”之誉。近日,作为早期罗斯代表作“被缚的祖克曼”三部曲的终结篇,《解剖课》中文简体版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推出。值此,特选译李赫敏在《巴黎评论》上就《解剖课》对罗斯所做的访谈。

    “开始一本新书总让人不快”

    问:你写一本新书一般是怎么开始的?
    罗斯:开始一本新书总让人不快。我的角色和他的困境还非常不确定,但我又必须从它们开始。比不了解你主题更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主题,因为后者归根结底就是一切。我把开头打出来,发现写得一塌糊涂,更像是对我之前一部书不自觉的戏仿,而不是我想要的从那本书脱离开来。我需要有样东西凿进书的中心,像一个磁铁一样把所有东西朝它吸引过去——这是我每本书最初几个月想要寻找的。我很多时候要写一百或一百多页才会出现一个段落是有生气的。可以了,我会告诉自己,你找到了开头。
    一开始六个月的创作之后,我会重新读一遍,用红笔划出有些生气的一个段落,一个句子,有时甚至只是几个词组,然后我把这些划出来的文字打到一张纸上。很多时候都不够一页纸,但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书的第一页就有了。
    非常艰难的开头之后是数月随心所欲地与文字游戏,游戏之后是危机,你会对你的材料产生敌意,开始讨厌你的书。
    问:是不是每本书都是这样,都有这种“危机”?
    罗斯:每本都是。
    问:在你开始一本书之前有多少已经在你脑子里了?
    罗斯:最关键的东西完全都不在脑子里。我不是指问题的解决办法,而是问题本身。在你开始的时候,你找的是那些会抗拒你的东西。你是在找麻烦。有些创作的开头会有疑惑并不是因为写得太累,而是因为写得不够累。流畅有可能是一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标志;事实上流畅可能会是让我停下来的标志,只是身处黑暗中从一个句子挪向下一个句子说服我继续。

    阅读,便于保持“电路畅通”

    问:一天当中有没有一个时间段最适合你创作?
    罗斯:我都是从早写到晚,上午和下午都写,基本每天如此。如果我能这样坐两三年,最后我就能有本书出来。
    问:阅读会影响你的写作吗?
    罗斯:我写作时一直也在读书,一般是晚上读。这是保持电路畅通的一种办法。这也是让我能思考我所从事工作的同时,让我能从手上的工作抽身休息片刻。

    “业余演员”的日常表演,“细节都才华横溢”

    问:当罗斯化身为祖克曼的时候,是怎样的一个情形?
    罗斯:祖克曼身上最让我感兴趣的是:每个人都是分裂的,但没有人分裂得如此大开大合。每个人都有裂隙和豁口,但我们常见到他们会试图掩盖那些分裂的地方。大多数人会拼命想让这种伤口愈合,且不断为此努力。掩盖有时候会被当成愈合(或当成它们不存在了)。不过祖克曼两者都做不到,而到三部曲的最后,即使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明。决定他生活和创作的是那一道道裂痕。我很愿意沿着那些裂痕探索。
    内森·祖克曼是一出表演。这其实就是扮演他人的艺术,不是吗?这是写小说的天赋中最根本的部分。祖克曼,他是一个作家,想当医生,又假装成一个色情业贩子。而我,是一个作家,正写一本书,模仿一个作家,想当医生,又假装成一个色情业贩子——而这个色情业贩子,为了混淆这种模仿,让它更具锋芒,他又假装自己是个知名文学评论家。这份工作里面的确要有一些乐趣,但也仅此而已。
    扮演一个角色。让别人相信自己是另外一个人。他的艺术是既在场又缺席;他在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同时,最贴近真实的自己,其实幕布降下来之后,他两者都不是。一个作家并不一定要完全抛开自己的真实过往,才能扮演他人。当你保留一部分的时候,更有意思。
    当然,很多人成天在做这样的事情,但因为不是文学创作而不被认可。因为他们把扮演当真了。在他们真实脸孔这张面具背后,人们能长久经营的谎言是让人惊叹的。试想那些出轨的人的艺术:压力多大,被发现概率多大,可那些普通的人夫和人妇,虽然平时上台会紧张无法动弹,但在家庭这个剧场里,面对着已经遭到背叛的配偶,他们以无可挑剔的戏剧技巧演出清白和忠贞。都是非常了不起的表演,每一个细节都才华横溢,一丝不苟地甩掉了所有的舞台感,而这些人,都是彻头彻尾的业余演员。
    人们都是多优美地在演出着“自我”。假扮可以有各种各样精微的变化。一个小说家,他的职业就是伪装,所以他和一个古板的、出轨的会计相比,难道不该更熟练,更值得相信一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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