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戏代药》一书,收作家、戏剧家蒋星煜同志所作随笔109篇。这是他从自己的两三百篇这类作品中挑选出来的。《以戏代药》本来是其中最短一篇的标题,可是他却偏偏选了这个标题来总名全书。这为什么呢?原来因为工作岗位的关系,他曾从1949年到1979年,看了30年的戏。不过可万没想到,在滑天下之大稽的所谓“文革”这场人间浩劫中,他这位台下的工作看客,竟也“有幸”被“提拔”到台上当了演出被“横扫”的一员重要脚色。当时那种怎么揪、怎么斗的“壮观”景色,我们还是不去多说的好。反正事后有人问过他:“你为什么会活下来呢?”他回答说,这是因为30年来看戏看得多了,看戏的经验就多;看戏的经验一多,那就连管怎么堂而皇之美其名为“文革”这种闹戏、丑戏、悲剧、惨剧等最最新式的超级混合大杂剧,也不难多少看出一点门道来。于是揪他登台“演出” 那类“戴高帽”、“挂黑牌”、“坐喷气式”、“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的“文革杰作”,他虽被触及皮肉,而总是“触及灵魂不深”;因为 “触及灵魂不深”,灵魂也就没有出窍。说来这恐怕也算是一种“以戏代药”的现实功能吧,有感于斯,这次编选这个以谈到戏曲的文章居多的随笔集子,他就又用了“以戏代药”来作书名。或许还有一点“经验谈”之意,也未可知。 《以戏代药》的109篇随笔,分成六辑。前四辑的63篇,有谈“历史戏曲中的历史人物”的17篇;谈“古代的编剧和演员”的15篇;谈“戏曲曲艺的掌故和轶闻”的16篇;谈“戏曲故事和民间传说”的15篇,这些直接谈论到戏曲的文章,占了全书的大部分。后两辑的46篇,是谈“剖视图上的历史学”的32篇;和谈“时令佳节的风俗和文娱”的14篇,这些文章的字里行间虽然不一定直接关连到戏曲,但是某些内容也常和戏曲有点连带关系。我认为,总起来看,这109篇随笔之所以颇值得一读,除了“以戏代药”以外,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蒋星煜同志有幸借助于工作岗位所提供的方便条件,使他多年来能够得以在相关的研究领域,看到了较多不易经见的海内孤本、善本资料,以及国外收藏的善本复制资料;尤其是看到了不少善本的方志和明人文集,这便使他的一些文章里,常可散见到不少的新鲜材料。此外,也是因为工作岗位的关系,30年来他得以看到了许多罕见的剧种和罕见的剧目,如在相传武松打店的地方看到了东柳戏《武松打店》之类。这就又使他的一些文章,不仅在纵深方向上、从提供历史资料方面;还在宽正面上、从多种戏曲的现实表演艺术方面,也给读者提供了不少招人喜欢的新鲜材料。还有,那就是30年来,他不是光蹲在上海滩看戏的,而是仆仆风尘不断深入到我国东西南北的许多穷乡僻壤去访戏看戏,还到过许多如张良的故乡留坝、褒姒的故乡褒城之类极富传奇色彩的地方去访戏看戏,这就更使他得以在一些文章里,还能巧妙地把读书、看戏之所得,与旅行中的实地见闻有机地交织起来,糅合起来,实现“三合一”或“两合一”,收取相互印证或相互发明的特别效果。而这些随笔的行文,又是丰富生动的内容与活泼精悍的形式相结合的,相得益彰的结果,便往往是再多收了一成朴实醇厚的好处。 当然,这个集子的极少数篇章所谈,也不是没有可以商榷之处。如《琐谈〈智斩安得海〉》就是一例。这篇文章说,山东巡抚丁宝桢,不顾太监安得海是西太后慈禧的心腹,一心杀了他,情愿自己受任何处分。其实哪是那么回事!最近北京报刊上谈宦官干政问题的文章,还谈到当时清廷中反对慈禧的一派,花了很大代价、很长时间的麻痹工夫,才千方百计把安得海骗出北京。安得海此行是违反清朝皇家例律的,慈禧的反对派骗他上钩,本来是想让丁宝桢援皇家例律把他半路杀掉,再宣布他是没有去势的假太监,从而再把他说成是慈禧的情夫,以借此扳倒慈禧。丁宝桢杀了安得海,对慈禧的反对派有所交待;可又当众暴尸证明安得海是去了势的真太监,同时帮了慈禧的大忙。所以慈禧才不但没怪罪丁宝桢,还提升他当了总督!像这类差错或不确,还不仅见于《琐谈〈智斩安得海〉》一篇。不过终究还属于极少数的限度,瑕不掩瑜。 1980年8月31日,星期日,奉蒋星煜同志再四之嘱,挥汗速读《以戏代药》校样毕,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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