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之变,是迫不得已还是早有预谋|《葛剑雄写史——中国历史的二十个片断》书摘

  在通常人们的印象中,唐太宗李世民以明君的形象载入史册。他从谏如流,知人善任,开启了唐帝国的盛世篇章。可尽管如此,“玄武门之变”仍然是他身上绕不开的话题,为此他与贞观史臣合谋,修改史书记载,试图淡化“玄武门之变”带来的负面影响。那么唐太宗何以如此,历史的真相又是怎样,今天我们选摘《葛剑雄写史——中国历史的二十个片断》中的片断《唐:玄武真相》中的部分内容,看葛老师如何解读这段扑朔迷离的历史。


  武德元年(六一八年)定都长安后,李渊随即立李建成为太子,李世民为秦王、李元吉为齐王。作为储君,建成的主要职责是帮助高祖处理日常政务,“高祖忧其不闲政术,每令习时事,自非军国大务,悉委决之。”《旧唐书·隐太子建成传》,并委派德高望重的老臣李纲、郑善果辅佐。而领军作战、平定各地割据势力的任务基本上都由秦王世民承担,客观上为其建立显赫的战功创造了条件,形成了“秦王勋业克隆,威震四海,人心所向”的局面。(同上)如果仅从这一点便认定建成的政治、军事才能远远不如世民是很偏颇的,刘黑闼事件就是明证。

  窦建德为唐军击败后,其部将刘黑闼于武德四年(六二一年)起兵,很快重新占领旧地。世民奉命围剿,实行残酷镇压,被俘虏的小头目都杀死示众,妻子都由唐军抓走,连刘军投降都不接受。唐军付了极大代价,勉强取胜,但仅隔数月,刘黑闼于武德五年再度起兵,“旬日间悉复故城”(《旧唐书·刘黑闼传》),并定都洺州,称汉东王。此时建成接受王珪、魏征的建议,主动请令征讨,一改世民的高压政策,实行宽大安抚,所获俘虏全部遣送回乡,“百姓欣悦”,于是刘黑阀众叛亲离,本人也被活捉。仅两个月时间就平定山东,这些都是《新唐书·隐太子建成传》都承认的事实。可见建成的军事才能绝不亚于世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资治通鉴》为了贬抑建成,借王珪之口说“今刘黑闼散亡之余,众不满万,资粮匮乏,以大军临之,势如拉朽”,建成正可借此轻易博得勋名云云。但对照《旧唐书·刘黑闼传》,形势并非如此明朗,刘黑闼再度起兵后,凭借突厥兵力进攻山东,瀛州刺史马匡武城陷被杀,贝州刺史许善护全军覆没,淮阳王李道玄战死,原国公史万宝大败而逃,沧州刺史程大买、庐江王李瑗弃城逃走,可见其声势非常浩大,所以齐王元吉也“畏黑闼兵强,不敢进”(《资治通鉴》卷一九〇)。

  旧时史家的记载,均众口一辞称建成、元吉嫉贤妒能,两人狼狈为奸,多次阴谋加害世民,玄武门之变实在是他不得已之举。据说玄武门之变发生前三天的六月初一晚,建成召世民到东宫饮酒,在酒中下了毒药,世民当即“心中暴痛,吐血数升”(《旧唐书·隐太子建成传》),被叔父淮安王李神通扶回西宫。此事的真伪实在令人可疑。建成既然要置世民于死地,必然要用剧毒,世民当场吐血数升,说明毒性已经发作,回家后居然平安无事,莫非用了假冒伪劣产品?而建成居然没有预伏甲士,听任世民活着脱身,以建成的政治经验,难道不知道毒杀未成的严重后果吗?再说,既然世民早已掌握建成“淫乱后宫”等诸多罪行,又有叔父目击自己被毒的铁证,为什么还要等两天后再向李渊告发,而且绝口不提毒酒事件呢?看来此事多半出于贞观史臣的虚构。

  建成系高祖与窦皇后所生嫡长子,立为太子名正言顺。他曾为大唐创建立下了赫赫战功,掌握着东宫独立的武装长林兵,并且获得手握兵权的四弟齐王元吉的支持。高祖最为信任的宰相裴寂,也是建成的坚定支持者,高祖宠爱的张婕妤、尹德妃等人经常说建成的好话。显然,建成的“接班人”地位十分稳固,完全没有搞阴谋诡计的必要。而世民身为次子,正常情况下绝无做皇帝的可能,除非发生意外,或采取政变夺权,可见他才有背着高祖与建成暗中活动的必要。世民确实早有夺取皇位的野心,据《旧唐书·杜如晦传》记载,世民平定长安后,秦王府很多文武官员被调赴外地,使得他颇感不安。谋士房玄龄告诉世民,这些人调走得再多,也用不着可惜。但是杜如晦就不同了,此人是辅佐帝王之才,如果你只想当一个藩王,杜如晦这样的人也没什么用,但是如果要“经营四方”,则非此人莫属。世民闻言大惊,“你要不说,我差点就失掉这个人才。”急忙将已外调为陕州总管府长史的杜如晦调回。这些对话不可能出自《旧唐书》编者的杜撰,想必本自贞观史官的实录。当年收录此事无非是为了突出世民重视人才,却无意中暴露了早在建唐之初,他就在积极筹备“经营四方”,蓄谋夺取皇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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