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石中的剑 我的心理分析师短暂抬头。
自然,我看不到他,
但相处多年,我已懂得凭直觉
感知这些动作。无论我
正确与否,他都拒绝明示,
一贯如此。我以小聪明对付
他的回避:我们的小游戏。
在这些时候,我感觉得到分析
正如火如荼:似乎我心底
有一股我惯于抑制的
狡猾的活力被带了出来。分析师
对我的表现淡然处之,
反而让人极其松弛。我们之间
已生出一种亲密,
就像一座森林围着城堡。
百叶窗关上了。一缕缕
摇曳的光,踱过地毯。
从窗台上方狭长的一条,
我看见外面的世界。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晕晕乎乎,
感觉漂在生活之上。生活,
发生在远处。然而,它是否
仍在发生:这是问题所在。
夏末:光线淡去。
逃逸的碎片在盆栽上闪烁。
我的分析已进入第七个年头。
我又开始画画——
小幅素描,偶尔
以实用器具为模型
做点立体装置——
不过,分析占用了
我不少时间。时间
是从哪里扣除的:
这也是问题。
我躺着,看着窗户,
长时段的沉默
穿插在有点百无聊赖的沉思
和一些反问之间——
我感觉分析师正在看着我。
在我想象中,就像一位母亲盯着睡熟的孩子,
原谅已先于理解。
或者更可能像我哥哥,他肯定那样看过我——
我与他之间的沉默所预示的或许
就是这种沉默,其中蕴含着没说出口的,
都是某种意义上彼此共有的。这似乎是个谜。
然后到点了。
我怎么上来就怎么下去;
门卫开了门。
天气持续温煦。
商店上方,条纹遮阳篷撑开,
保护着水果。
眼见餐厅、商店
以及摆着晚报和香烟的货亭,
随着外面越来越暗,
内部越发明亮。
也许是药物起作用了?
不知何时,路灯亮了。
我突然感到有一种相机纷纷开启的骚动;
意识到周围的动静,一种盲目的
行动崇拜驱使了我的同类——
我从心底抗拒这一点!
在我看来,这既肤浅又虚假,或者说
片面又虚假——
而真相——嗯,我所看到的真相——
被表达为静止。
我溜达了一会儿,盯着画廊的窗户——
朋友们都出了名。
我听得到背景上有河水,
流出来的遗忘气味
混杂着饭店盆栽的香草味——
我已安排好与一位老熟人共进晚餐。
他在我们常坐的餐桌旁;
酒已倒好;他拉着服务员说话,
谈论羊肉。
像往常一样,晚餐时爆发一场小争执,表面上
与美学有关。不了了之地过去了。
外面,桥体闪着光。
汽车穿梭奔忙,河流
模仿着桥梁,闪着光回应。大自然
回应着艺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这朋友发现这个形象很有意味。
他是位作家,出了很多小说,
在当时,大受好评。每一部都差不多。
然而,他的自满掩盖了痛苦,
也许就像我的痛苦掩盖了自满。
我们彼此相熟,已有多年。
我再次指责他懒惰。
他再次把这个词扔回来——
他举起酒杯,把它底朝上倒过来。
这就是你的纯粹,他说,
这是你的完美主义——
杯子空了;没在桌布上留下任何痕迹。
酒已经上头。
我慢慢走回家,想着心思,有点醉意。
是酒已经上头,还是
夜晚本身,夏末的惬意?
他说,都是那些评论家,
他们才有那些想法。我们艺术家
(他把我也算在内)——我们艺术家
只是玩着自己游戏的孩子。
——范静哗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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