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晋诺奖得主露易丝·格丽克:她的诗像锥子一样扎人

    2020诺贝尔文学奖授予诗人路易丝·格丽克(Louise Glück)。授奖词称:她精准的诗意语言所营造的朴素之美,让个体的存在具有普遍性。

    格丽克曾说过,她对自己诗集唯一的贡献,就是她的诗作。她拒绝一切前言、后记一类的东西。“她一直有意地抹去诗歌作品以外的东西,抹去现实生活中的作者对读者阅读作品时可能的影响,而且愈来愈决绝。”(译者柳向阳)

    所以,还说什么呢?来读诗吧。

    *诗作选自露易丝·格丽克《月光的合金》《直到世界反应了灵魂深层的需要》;对于诗歌的阐释文字,摘选自柳向阳《月光的合金》译者序。阿孙整理编辑。

    露易丝·格丽克的诗像锥子扎人。扎在心上。


爱情
    格丽克诗中少有幸福的爱情,更多时候是对爱与性的犹疑、排斥,如《夏天》:“但我们还是有些迷失,你不觉得吗?”她在《伊萨卡》中写道:“心爱的人 / 不需要活着。心爱的人 / 活在头脑里。”而关于爱情的早期宣言之作《美术馆》写爱的显现,带来的却是爱的泯灭:“她再不可能纯洁地触摸他的胳膊。/ 他们必须放弃这些……”

夏天
记得我们最初的幸福日子吧,
那时多么强壮,因激情而眩晕,
整天,然后整夜躺在那张窄床上,
吃在那儿,也睡在那儿:正是夏天,
似乎万物一瞬间
都已经成熟。那么热,我们什么都不盖。
有时风起;一树柳枝轻拂窗口。

但我们还是有些迷失,你不觉得吗?
床像一张筏;我感到我们在漂流
远离我们的天性,向着我们一无所见的地方。
先是太阳,然后月亮,以碎片的形式,
透过那棵柳树,闪耀。
每个人能看到的事物。

然后那些圆圈结束了。慢慢地,夜变冷;
低垂的柳叶
变黄,飘落。而在我们每个人心中
生起深深的孤独,虽然我们从不曾说起它,说起遗憾的缺位。
我们又成了艺术家,我的丈夫。
我们能够继续旅程。



爱与死
    一直到《阿基里斯的胜利》一诗,格丽克给出了爱与死的关系式。这首诗写阿基里斯陷于悲痛之中,而神祇们明白:“他已经是个死人,牺牲 / 因为会爱的那部分,/ 会死的那部分”,换句话说,有爱才有死。……这其实是格丽克关于爱与死的表达式:“爱 =〉死”,它与《圣经·创世记》所表达的“获得知识 =〉 遭遇有死性”、扎米亚金所说的“π=f(c),即爱情是死亡的函数”有异曲同工之妙。

阿基里斯的胜利
在帕特罗克洛斯的故事里,
没有一个生还,甚至阿基里斯
虽然他几乎是个神。
帕特罗克洛斯与他相像;他们
披戴同一副铠甲。

在这些友谊中,总是
一个服侍另一个,一个低于另一个:
等级
总是明显存在,虽然传说
并不可信——
他们的来源是生还者,
那个被抛弃者。

与这个损失相比
那些燃烧的希腊战船算得了什么?

在营帐里,阿基里斯
整个人儿都在悲痛
而众神看到

他已经是个死人,一具牺牲
因为会爱的那部分,
会死的那部分。



个人体验
    按《哥伦比亚美国诗歌史》里的说法,“从《下降的形象》(1980)组诗开始,格丽克开始将自传性材料写入她凄凉的口语抒情诗里”。这里所谓的自传性材料,大多是她经历的家庭生活,如童年生活,姐妹关系,与父母的关系,亲戚关系,失去亲人的悲痛。她曾在《自传》一诗(《七个时期》)中写道:“我有一套爱的哲学,宗教的 / 哲学,都是基于 / 早年在家里的经验。”

    后期诗歌中则有所扩展,包括青春、性爱、婚恋、友谊……逐渐变得抽象,作为碎片,作为元素,作为体验,在诗作中存在。这一特点在诗集《新生》《七个时期》《阿弗尔诺》中非常明显。更多时候,自传性内容与她的生、死、爱、性主题结合在一起,诗集《阿勒山》堪称典型。同时,抒情性也明显增强。

    格丽克诗歌的一个重要特点就在于她将个人体验转化为诗歌艺术,换句话说,她的诗歌极具私人性,却又备受公众喜爱。但另一方面,这种私人性绝非传记,这也是格丽克反复强调的。

阿勒山
再没有比妹妹的墓地更凄凉的,
除非是堂妹的墓地,它们挨在一起。
直到今天,我自己都无法
仔细看妈妈和姨妈,
虽然我越躲着不看
她们的痛苦,这越像
我们家族的命运:
每一家都向大地献出一个女孩。

到我这一代,我们推迟结婚,推迟要孩子。
当我们确实有了孩子,每家只有一个;
最主要的,我们的是儿子,不是女儿。
我们从不讨论这事。
但埋葬一个成年人,总是一种解脱,
某个遥远的人,比如我父亲。
这是个标记:也许债务已最终偿还。

事实上,没人相信这事。
像大地自身,这里的每块石头
都奉献给犹太人的神——
他从一位母亲手中取走一个儿子
并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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