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第11期的《少女》刊登了安房直子的《长长的灰裙》,读来紧张神秘。“我”和弟弟阿修在树林里玩,阿修突然像凤蝶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陌生的女巨人,穿着一条长长的灰裙,隐隐约约地矗立在那里。巨人用长裙变马戏,从裙子的褶缝里变出小马,还有在空中荡秋千的小丑,把“我”也拐到裙子里去,巨大的一层一层的裙褶里有阿修的声音,有皑皑白雪,还有吃人的熊,实在凶险。最后“我”逃出来,在溪水边找到了阿修遗落的白帽子。这些事,没有一个人明白,什么灰色的裙子,一定是一棵巨大的枯树吧? 《少女》连续发表了好几篇安房直子的作品,有《野玫瑰的帽子》,还有《花香小镇》。 这些作品之间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都跟花木有关,甚至归根结底都是花木们在作怪。周作人《童话略论》里说,童话里面有一种属于物源童话,那起源是很古老很古老的。安房直子的作品,正散发着强烈的物源童话的气息。 从知堂的观点看,花木精灵之类是神话一支,也是童话的起源之一。那些花木精灵与现在盛行的神鬼是不太一样的,现在的许多神鬼故事要么探奇览胜,奢华奇诡,以求哗众取宠;要么需寓教于乐,传达一些教益与指导。这两种都有些功利的目的,终究不能成为上品。与此成对照的是那些记录人类童年时代的真实心灵状态的童话,那时候花木精灵都是普通事,生活中处处可见,人人可见。大抵那个时候人类的好奇心远远胜过今天,加上万事万物都没有被定义、被解释、被证明,一花一草,一木一叶都充满了神奇的魅力。世界的混沌日原来才是想象力根植的肥沃土壤,花草树木的每一点小小发育都是精灵传达给人类的语言,那些语言和人的语言都是平等的,无分别的,人以接受这些语言为自然,不膜拜,也不漠视。 但这些出了上古之后渐渐流失变形,文明的发展改变了文化的基质,它们要么散逸,要么沦为荒诞不经,成为另外的谈资,只在一些童稚的心中还可以找到一点点生存之地。这也是儿童与远古人相通的地方,简单、无知、懵懂,但并不愚蠢,这样的心灵尚有无限发展的可能,因此,童话和儿童也可以说是在互相依赖着了。 记忆中并没有看过很多很好的物源童话,其实广义来说,美人鱼之类也应该算,但我总觉得只有花木精灵才是标准的物源童话,这样算的话,安房直子竟然是第一个让我有意识地发现到现代物源童话的了。读着这样的故事,庆幸它没有任何的说教。童话故事里,花精们是会飞、会说话、会埋怨的,有些人终其一生都能听到,有些人则从来没有听到过。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童话又不仅仅是儿童的专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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