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了梦想中的春天

  那儿有熟悉的杉树林。林中漏洒着闪闪的秋日的阳光,又暖又静。《小狐狸的窗户》这个意境一下子就写到我心坎里去了。因为这正是我对秋天的记忆。不过,我联想到的是阳光照射的一片白桦林,比杉树林更美。秋天是温暖的季节,有香喷喷、热烘烘的糖炒栗子。可以踩在林子里厚厚的落叶上走来走去,夕阳慷慨,洒落在林木上,半边园子都是一片金色。小时候在姥爷家的后园里,我是常常享用这个场景的。晒着深秋暖暖的夕阳,我也会坐在两棵老榆树中间我专用的秋千上,快活地荡来荡去。

  在现实的成长经验里,我最喜欢的是秋天,最不喜的是春天,虽然书上说春天是个新生的、充满希望的季节,但北方多沙尘的暴风天气,吹得一头一脸一身的灰土,我想想就后怕。老舍当年写的北平的可怕大风,真是写活了。直到到了南方,才渐渐对春天没那么害怕了。然而乍暖还寒的温度,阴雨绵绵的黄梅天,对我这种天天要打卡上班的人来说,实在也未领略到多少春天的好处。因为大多数的日本文学没让我产生好感,对安房直子也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却正是在她的书写里,我不仅看到了我深爱的秋天,而且遇到了梦想中的春天,并且嗅到了它的气息。

  在浅绿浅蓝的原野上,几只白毛的小兔子,有的在采花,有的在摘草,有的在跳舞,和煦的阳光,轻轻挥洒……这是我想象中的美丽的春天。但这种感觉很难用文学作品来传达,一不小心,就稚龄化轻浮化了。《艾蒿原野上的风》,却成功地给我们带来了宜人的春天。艾蒿原野的兔子不仅会说话,居然还会施魔法,开电车把几个小孩子带到艾蒿原野,做清香甜美的艾蒿丸子款待了他们,还唱歌、跳舞,和孩子们一起跳绳,并把他们变成了兔子!孩子们因此听到了艾蒿叶子的声音,还有太阳哈哈大笑的声音,还有风与树的歌谣: 

  美代子变成了兔子
  艾蒿原野的兔子…… 
 
  当鲜黄的月亮挂上夜空,习习晚风吹拂脸庞的时候,几个找不到孩子的母亲结伴出发,找到了艾蒿原野,看到变成小白兔的孩子,母亲们想起了她们小孩子时从祖母那里听来的传说,于是她们试着唱念出传说中的口诀,果然,小兔子一个个苏醒了,变回了孩子。他们和母亲谁也没有大惊小怪,一行人沿着春野的小径就默默回家了。

  这是一个关于春天的多么美丽多么奇妙的故事啊!生活和传说融为一体,让成年人也有一刹那的恍惚迷离,而且即使清醒过来依然不愿从这个梦境中走出。

  也许是因为从小丧母,需要情感的文学补偿,安房直子的笔下总有理想的母亲形象。她们脾气好,爱孩子,还会做很好吃的食物。动物们也都是善良的好动物,不管它是熊、野猪,还是一贯被反面化的狐狸。在《天狗送的纸牌》里,那些干干净净、聪明可爱的小狐狸,一点也不狡猾,都是实心眼儿的笃厚孩子,他们那扎着围裙的能干的狐狸妈妈,会做香喷喷的炸虾面条,让小孩子吃得喜滋滋。狐狸妈妈还会榨新鲜的葡萄汁,“葡萄汁是酸甜的,穿过嗓子眼时,凉嗖嗖的,就像喝了一口穿过林子的风似的”。写得多么诱人!

  安房直子的世界里,总是飘荡着食物的芬芳。那艾蒿的嫩芽,那春天的花椒的嫩叶,切切细,放点盐,放点醋,浇上麻油,拌一拌,遥想着,应该和春雨过后第一茬的香椿一样美味吧。一次人家请吃饭,我无意中一问:“砂锅里鸭块旁边这是什么?”朋友说:“是魔芋啊,很好吃的。”“魔芋?”真的这么有缘吗?我几天前刚刚在安房直子的《雪窗》中看到狗獾给老爷爷打下手炖魔芋啊!我激动地夹起它,像在吃童话里的食物———非常好,很厚实,完全符合我对它的味觉想象,也完全吻合对阅读安房直子的奇妙感受。

  安房直子最轻灵的一篇作品要数《风的旱冰鞋》,它是那样的轻快,那样的飞扬,让人从心底觉得生命是好的,活着是好的。随着那刚刚熏好的腊肉的香味,读者的身体轻盈起来,好像随着那逍遥的风一起飞驰,飞驰,那样无拘无束地飞驰。因为没有翅膀,永远也无法体会那翱翔天空的鸟的心情,但穿着旱冰鞋的黄鼠狼的飞驰,是有质感的,是可以感受和体会的。那样快,那样疯,让人觉得心都在飘扬!

  虽然日本早已远离农耕时代,安房直子对农耕时代一直恋恋不舍。她总是执著于那茂盛的田野,简单的生活,质朴的人情。在那种安静、广阔、与自然亲近的生活背景下,她的故事才能够或疾或徐地展开,找到它们生命力的源泉。

  安房直子孤独的童年、少年时代,使她喜欢一个人编故事给自己听,长大了,依然远离喧嚣,深居简出,习惯未改。把它们写成书,就是我们所看到的幻想小说。是的,这些作品安房直子宁愿称它们为幻想小说,而不是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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