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赛珍珠

  赛珍珠曾经讲过,她如何发现了她向西方介绍中国的本质与存在这一使命。她根本没有把这当作一种文学专业去从事,这使命是自然而然地落到她身上的。

  “是人民始终给予我最大的欢乐与兴趣,”她说,“当我生活在中国人当中时,是中国人民给了我这些。人家问我,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答不出来。他们既非这样也非那样,他们就是人。我叙述他们跟我叙述自己的亲人一样。我跟他们太亲近,跟他们在一起生活得太密切了。”

  她曾经生活在中国人当中,与他们共度所有的兴衰变迁,共度丰收年景和饥荒年头,共度革命的流血动乱,共睹乌托邦的谵妄。她结交知识阶层,和民风古朴的农民交往,而这些农民在看见她之前几乎没有见过一个西方人的面孔。她经常是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是一个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外国人的外国人;一般说来,她的观点保持着深沉与亲切的人性。她以纯粹的客观性使生活充实了她的知识,给我们提供了使她名扬世界的农民史诗《大地》(1931)。

    她选择了一个男人做主人公,这个人过着像他的先辈若干世纪以来同样的生活,具有同样纯朴的心灵。他的品德来源于一个唯一的根:与土地的密切联系,土地生产出粮食来报答人的劳动。

    王龙是用跟田里的黄褐色泥土同样的材料塑造成的,他怀着一种虔诚的快乐,把他的全部精力都花费在土地上。他和土地原本是互不可分的,两者将随着他平静地迎来死亡而重新合为一体。他的工作也是一项巳尽的义务,这样他的良心便得到了安宁。由于欺诈丝毫无益于他的追求,他变得诚实正直。这就是他的道德观念的总和,他的宗教观念同样也很少,几乎完全包含在供奉祖先的崇拜之中。

    他知道,人生是两度黑暗之间的一线光明;从他身后的黑暗中延续出先辈的链条,从父到子,这链条一定不能被他中断,如果他不想失去在一个猜度、未知的领域里生存的朦胧希望的话。因为那样就会熄灭种族的生命之火的一颗火星,每一个个人都应该关心这点。

    于是,故事以王龙的结婚和他渴望家中儿女满堂开始。至于他的妻子阿兰,他并不去多想,因为按照规矩和体统,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她是邻镇大宅里的一名婢女,据说长得丑,买来很便宜。由于这个原因,她大概也没有受到过宅中少爷们的骚扰,新郎很看重这一点。

    们的共同生活是幸福的, 因为妻子表明是个极好的伴侣,孩子们不久也出世了。她完成向她提出的所有要求,却从来不提自己的要求。在她默默无言的眼睛后面藏着一颗默默无言的心。她总是顺从,但是有见识,行动敏捷;一个少言寡语的女人,沉默是源于一种在严峻的生活课堂里学到的人生哲学。

    成功伴随着这对夫妇。他们有能力积攒一点钱了,而王龙的巨大热情,仅次于当父亲的心愿,是渴望耕种更多的土地,现在从潜意识中奔涌而出。他能够置买更多的田地,一切都预示着幸福和增益。

    接着,命运之手给予他一个打击:一场旱灾降临该地。良田变成了飞旋的黄尘。他们靠卖地可以避免饿死,但是那将关死未来的大门。他们都不希望那么做,于是他们上路逃荒。伴着日益壮大的乞丐大军来到南方的一个城市,靠富人餐桌上掉下来的渣屑过活。

    阿兰在童年时曾经逃过荒,结果为了救活她的父母兄弟而被卖给人家。

    多亏她的经验,他们适应了新的生活。王龙像牲口一样苦干操劳,其他人则凭着学来的本领讨乞。秋天和冬天过去了。春天到了,他们对自己的田地以及耕种田地的思念变得难以忍受,但是他们没有钱回家。

    然后,命运又一次干预了——命运在中国就像旱涝瘟疫一样自然。战争在这个大国里时时都有,战争的情形犹如风云变幻一样不可思议。战争席卷了该城,引起法律和秩序的混乱。穷人纷纷抄富人的家。

    王龙并无任何明确动机地随着人群走,因为他的农民良心反对暴力行为,但是纯属偶然的机遇,一把金子几乎是硬塞到了他的手中。现在他可以返回家园,在他那被雨水滋润的土壤上开始春播了。而且还不止此,他可以置买新田;他富了,很幸福。

    由于阿兰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他更富了,尽管并不更幸福。阿兰从前当婢女的时候,就了解一些大户人家收藏珠宝的情况。她从墙缝里发现了一捧珠宝。就像一只鹊鸟窃取闪光的东西那样,她顺手拿了它们,并且本能地收藏起来。当她丈夫在她怀里发现这些珠宝时,王龙的整个世界改观了。他买了一块又一块田。他成了当地的头面人物,不再是农民而是地主了,他的性情也变了。纯朴以及与土地的和谐不见了,逐渐而确切地代之以一种造成遗弃的诅咒。

    王龙在气派十足的悠闲安逸中不再有真正的平和,在家中娶了一房小妾, 把何兰冷落在一个黑暗的角落,让她精力慢慢耗尽而死去。

    儿子们都不是好东西;老大沉湎于空虚的放荡生活;老二当了商人和高利贷者,被金钱的贪欲淹没了;老三成了“军阀”,祸害不幸的国家。中国这个“中央帝国”在新的动乱中被弄得四分五裂,这种动乱在我们这个时代变得痛苦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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