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这是《群山回响》向读者传递的信息吗?
胡赛尼:算是信息之一吧,但我并不试图通过小说来传达什么信息,每个读者都是不同的,他们会根据自己的经历和文化背景得出自己的结论,小说的美就在于此。这本新书的主题之一就是,在当今的世界,我们都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我们都经受着某种“失”,我们都失去过生命中重要的东西——希望、抱负、家人、爱人、金钱、职位、记忆、尊严、美,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莫过于是一种在自己希望的生活和现实的生活之间的调整。这之间的沟渠,你必须学会接受。
东方早报:刚才我们提到鲁米的诗歌,他是否对你的影响很大?
胡赛尼:我在波斯语经典作品的环境中长大,我父母可以随口背诵大段大段的经典诗歌。诗歌广泛地渗入阿富汗人的日常生活,在阿富汗,即使在偏远的山村,也总能遇见能开口向你朗诵诗歌的人。诗歌是一种全国性的语言,这是阿富汗人表达自我的方式。我在喀布尔看到,在原本宏伟壮丽却被摧毁得面目全非的古宫殿里,蛇和蝎子在布满洞眼的柱子和碎石间爬来爬去,到处都是涂鸦,我走近了看,原来那些涂鸦全都是诗歌。有些是鲁米的诗,有些是涂鸦者自己创作的诗。这就是阿富汗的文化和阿富汗人的生活。
东方早报:《群山回响》中的故事地点从阿富汗喀布尔、美国旧金山、法国巴黎一直到希腊等,这是否和你的旅行经历相关?为什么选择把故事放在这些地方?
胡赛尼:过去十年里,我去了很多地方,我想为我笔下的人物去探索世界,而不只局限于阿富汗,我也想让我的故事起于喀布尔又止于喀布尔,我对写一本具有更广泛意义、更为全球性的书更感兴趣。和前两本书相比,《群山回响》在地域上和主题上更为广泛,结构上也更为复杂。我不想被困于同一轨道上,不想始终写一些我所熟悉的东西,我更多地想写一些和我的经历、背景完全不同的人的故事。我定居于美国加州,曾在巴黎居住,也到过希腊,所以从这些地方开始写是顺理成章的。
东方早报:所以有一天我们看会到一个和阿富汗完全无关的故事?
胡赛尼:当然,我希望如此,我相信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在写作中,向即兴和惊喜敞开大门”
东方早报:你上次去阿富汗是什么时候?当时你看到了些什么?
胡赛尼:那是2010年9月,在阿富汗我看到了好的,也看到了坏的(事物)。安全形势显然是比几年前更糟糕了,但并非西方人普遍认为的那样——阿富汗人天天生活在自杀式袭击的恐惧中。在喀布尔,虽然时不时会发生一些袭击事件,但人们的生活依旧,他们经营自己的小店,参加朋友的婚礼。人们确实对无法向人民提供保护和服务的政府失去了信任,这是坏的一面,但另一方面,我也看到基础设施得到了改善,更多学校和道路正在兴建起来,电力和网络恢复了,孩子们有学可以上,医疗服务正在进步,孕妇生产死亡率和婴儿死亡率在下降,5岁以下幼儿死亡率下降了一半,人均预期寿命从40多岁提高到了60多岁,手机用户达到2000多万人,这些都是进步。
东方早报:在两年前有关“9·11”十周年的采访中,纽约穆斯林团体的领袖曾告诉我,他相信年轻一代的穆斯林是将两个世界(穆斯林世界和非穆斯林世界)连接起来的纽带。阿富汗60%以上的人群年龄低于25岁,这是个庞大的群体。你对阿富汗年轻人的印象是怎样的?你对阿富汗的未来有怎样的冀望?
胡赛尼:短期而言,阿富汗面临一些自己的问题,但从长期来说,我是充满希望的,因为年轻一代和老一代不同,他们大多数都不激进,对那些造成麻烦的分歧问题不那么感兴趣,他们充满活力,心怀创业的梦想。拜电视、飞机、网络等技术发展所赐,他们和外部世界更为相连,他们对新信息和全球其他地区更有兴趣。他们将带领世界了解阿富汗,你无法阻止信息科技的力量,它将逐渐地改变阿富汗社会。我确信这会发生。我对阿富汗的冀望是和平,这将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我希望在和平谈判的过程中,阿富汗人民不必放弃过去12年来取得的重要成果,包括女性的权利(接受教育和工作等)、个人的自由(在电视媒体上歌唱和发表意见等),这些需要得到保护。
东方早报:你和你的胡赛尼基金会给阿富汗妇女儿童带去了很多帮助,这是一个怎么样的基金会?
胡赛尼:基金会帮助的正是像我书里面的角色那样的阿富汗妇女儿童,他们是无辜和脆弱的。战争结束了,人们回到故土,却发现无处可去,只好栖居在没有水、没有屋顶、没有基础设施的破残建筑物里,我们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帮助无家可归的难民找到避难所。
东方早报:你在写作之外,关切着阿富汗,你用个人基金会去帮助阿富汗妇女。就你个人而言,一个作家的使命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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