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利》译本序

    谢利是英国文学史上第一次出现的一个突出的女主人公。她正如路易斯所说的,是“母豹,林中生长的尤物!任性,粗野。”看她把副牧师唐赶出她家门时那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看她送东西给为帮助罗伯特镇压捣毁机器的工人而受伤的军队时那种慷慨豪爽的气概!她在同约克先生辩论时,又是怎样一股泼辣劲!弄得约克这位含讥带讽、愤世嫉俗、善于雄辩的先生也只好瞠目结舌。又如她眼看工人捣毁机器的浪潮就要扩大,祸延自身产业,她“想通过行善,获得拯救”时的那番自我剖白,又是多么坦率!她之所以要“做好事”,是因为“我的良心很不安,仿佛我犯了罪,也可以说,就要犯罪。这不是我个人的良心……而是我作为一个地主和领主的良心……为了安我的心,尽力避免发生不幸的事情,我决意做一连串好事”。于是,她请来了牧师、几个老处女,一起来商量如何“做好事”。她明白地说,“做好事”是要“防患于未然”,“我要做的是防止出现灾害,为了缓和这种苦痛生活(指穷工人当时的生活——笔者),从而使这种憎恨变得小些,我要从我的大量钱财中,拿出钱来大量施舍……”
    这里,我们不禁想起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那本名著中的一段话来:“英国资产阶级行善就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不会白白地施合,他们把自己的施舍看做一笔买卖。他们和穷人做买卖,对穷人说:我为慈善事业花了这么多钱,我就买得了不再受你们搅扰的权利……”
    谢利那番自白,正是给恩格斯这个一针见血的判断做了最好的注脚。从这里,也可以看到夏洛蒂·勃朗特的观察力相当深刻。因为接下去,谢利又直率地说,“如果那些政治的纵火犯到这一带来放火,袭击我的产业,我就会像只雌老虎起来保卫……十分冲动地起来抵抗,起来镇压。”
    在本书第十九章中,在捣毁机器者夜袭穆尔的洼地工厂那场战斗中,谢利和卡罗琳在远处“旁观”,当时,卡罗琳天真地要去“帮助”罗伯特·穆尔,谢利坚决制止她说:“怎么个帮助法?用英雄行为去激励他吗,啐!现在不是骑士时代……而是一场有关金钱,粮食和生命的斗争……他的工厂才是他的情妇……他有了工厂和机器做靠山,他要什么勇气就有什么勇气,也知道该拿出多大的勇气来。他要动刀动枪的,可不是为了爱情或者美人,而是为了账簿和布匹。”这说得多么有见解,多么跟她的性格相称!她还称赞那些暴动者,“他们这支队伍很有纪律……他们这些人都是吃足了苦头,这才不顾死活的……”
    后来,谢利的姑夫要为她找配偶,谢利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坚决、斩钉截铁的态度,也是十分惊人的、大胆的,她毫无顾忌地对她的姑夫说,“你所尊奉的神,就是‘物质’……你所尊奉的神……就像恶魔似的出现在我面前……看他怎样忙着他最喜欢的工作——撮合婚姻。他把年轻的配给年老的,把强的配给弱的。他伸出了梅曾特的臂膀,把死人硬缚在活人身上。”
    “我要把你在我的道路上所结下的蜘蛛网计划都扫掉,让我可以干干净净地走过去。我有一种你动摇不了的决心。我的内心,我的良心自会处理我自己的婚姻——只有我的内心和良心才处理得了。”她说到做到,不久,公开宣布她爱她表弟的家庭教师路易斯·穆尔,把那个辛普森先生气得几乎昏厥。
    可以这样说,在夏洛蒂·勃朗特的同时代的女作家乔治·爱略特和盖斯凯尔夫人,甚至在狄更斯的作品中,都还没有出现过像谢利这样生气勃勃而又泼辣大胆的女主人公。这是勃朗特的一大成就,她赋予谢利这个人物不仅远超出了简·爱的反叛性,还让人们看到谢利在用更具体、果敢的行动来表达她作为妇女不止于在口头上渴求自由,要求解放,这应该说是夏洛蒂·勃朗特这部作品的一个特色。而且我们不仅在谢利身上看到了这种气概,即使在谢利的配角卡罗琳身上也同样看到这种精神。卡罗琳竭力要找个职业,为男人与女人的社会地位的不同而大发牢骚,向她叔父——赫尔斯通教区长提出一连串以前从不敢提的问题,弄得他无所措手足。因此,西方有批评家认为夏洛蒂·勃朗特是近代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驱是不无道理的。谢利·基达尔就是她当时最不为习俗所拘束的杰出人物,作者正是通过谢利这一形象,对当时英国社会及它的一些陈腐的习俗,对宗教的虚伪性给以无情的揭露和鞭挞。
    在第二十二章末尾,作者通过卡罗琳的内心独白,表露了对当时英国妇女的处境的看法,最后大声疾呼:“英格兰的男人呵!看看你们那些可怜见的姑娘吧,她们有许多就在你们周围一天一天地憔悴下去……更惨的是,沦为怪僻愁苦的老处女……为人父的人呵!你们不能改变这种情况吗?”这是多么凄厉的叫喊!这是当时的英国妇女对男人,对整个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所发出的抗议!
    夏洛蒂·勃朗特还通过工人捣毁机器这一运动,对劳资问题,对新兴资产阶级——商人给出了自己的相当独到的见解。在《谢利》第十章开头,她大肆鞭挞资本家——商人,认为他们“只是一门心思要赚钱,他们根本不为国家种种利益考虑……一个国家如果完全由他们来统治,必定动辄可耻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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