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的这一经历是值得强调的,因为这表明了她同两个姐姐之间的差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似乎比艾米莉和夏洛蒂更为坚强。在桑普格林当家庭教师的五年中,她在家待的时间比两个姐姐都少。她一直住在一个同她自己的家庭完全两样的英国家庭中。人们通常用夏洛蒂和艾米莉的小说来衡量安妮的小说,相比之下,认为安妮的小说缺乏兴味而不予重视。但是我们可以设想,如果她是简·奥斯丁的妹妹,那么对她的两部小说的估价和认识就会更接近于现实。安妮在写第一部小说时只有二十六岁,写第二部时,也才二十八岁。如果夏洛蒂只留下了一部《教师》,人们就会更公正地把她放在安妮现在所处的地位。总的来说,英国人不喜欢格调低沉的小说——巴巴拉·皮姆的经历就是个很好的明证。 这并不是说,《艾格妮丝·格雷》或《怀尔德菲尔府的房客》这两部小说写得比《简·爱》、《维莱特》或《呼啸山庄》更好,不过确实有理由认为,这两部小说比《教师》和《谢利》要好。也就是说,风俗小说对安妮这位年轻而缺乏经验的作者来说是一种困难的体裁。安妮的著作更接近简·奥斯丁或盖斯凯尔夫人的作品,同她两位姐姐倒不大相同。 也许正是姐妹间的性格明显不同,而且一个家庭中两个妹妹之间的关系总是要比她们与大姐之间的关系密切这一简单事实,将安妮和艾米莉极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所以埃伦·纳西说,她们就像“一对双胞胎——形影不离的伴侣,相互间的感情极为深厚,从未间断”。在许多方面,她们的性格似乎是互为补充的。艾米莉有些神秘莫测,倾向于泛神论,在体格上和精神上是无畏的——在小狗咬伤她手臂时,她会用烧红的熨斗去烫自己的伤口——总的来说,她古怪而孤僻,不谙世故。不管她离开哈沃斯时间长还是短,都会像移栽到温室里的野花一样凋谢。安妮是个文静、含蓄、真挚而聪明的基督徒,一直在寻找她所信奉的上帝。她身体孱弱,患有哮喘病,但具有极大的勇气和道义上的决断力,不过在艾米莉显得坚强的地方,安妮又显得很可爱。艾米莉的想象力带有异教徒的特点,富有浪漫气息,甚至有点“哥特”色彩。安妮的想象力却受到她所观察的现实和她的宗教信仰的限制。两姐妹都喜欢音乐。艾米莉身上富有强烈的阳刚之气,安妮却充满了女性的温柔。 当夏洛蒂和勃兰威尔在撰写有关安格里阿的故事时,安妮和艾米莉在一起撰写小说《岛民》。艾米莉在1845年的日记中写到她和安妮“第一次”坐火车到约克去单独“作长途旅行”的情景,当时艾米莉二十七岁,安妮二十五岁:
……在旅途中,我们成了罗纳德·麦卡尔平、亨利·安戈拉、朱丽叶·安格斯蒂娜、罗萨贝拉·埃斯莫尔登、埃拉·埃格里蒙特、朱利安·埃格里蒙特、凯瑟琳·纳瓦尔和利迪莉亚·菲查弗诺尔德,大家正从学校里逃出来,去参加当时被得胜的共和党人到处追捕的保皇党。岛民还是像以往一样兴旺发达。目前我正在撰写一部有关前几次战争的作品。安妮一直在写与此有关的文章和一部有关亨利·索福纳的书。只要我们对他们还感兴趣,就打算坚持描写这些捣蛋鬼。我可以高兴地说,目前他们还是很有意思的。
她们开始写作《岛民》的时候,安妮才七岁,艾米莉九岁;十八年以后,勃兰威尔和夏洛蒂早就放弃了《安格里阿的幻想》,但《岛民》还在继续写下去。事实上有某种迹象表明,安妮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不想再写它了,艾米莉却从不如此。但是在安妮离开了桑普格林以后,勃兰威尔自暴自弃的迹象越来越明显。这时安妮似乎又想写这本书了,这种倒退似乎可以给她带来安慰。但是想想艾米莉在写《呼啸山庄》,而安妮在写《艾格妮丝·格雷》时,这两姐妹还在继续这种孩子气的(除了这一写作激发起的诗歌创作之外)文学活动,的确是令人惊奇的。 她们继续合作的理由可能是因为写作《岛民》的激情大多来自两人共享的那个全是荒野的世界,那个渺无人烟的、与世隔绝的自由世界。安妮和艾米莉对大自然的热爱异常强烈。埃伦·纳西曾追述她第一次访问哈沃斯时同勃朗特姐妹和勃兰威尔一起在荒野上散步的情景:
在很久以前,我们有一次在荒野里走了很远,来到艾米莉和安妮熟悉的一个地方。她们把这里叫做“溪水汇聚处”。这是一块铺满绿油油的草皮的小小绿洲,处处可见清澈的涓涓泉水,有几块大石头可供憩息;坐在这里,我们就同整个世界隔绝开来,眼前除了一望无际的石南花、湛蓝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荒野显然是她们精神上的家,是她们在世上可以毫无拘束地充分自由活动的唯一的去处。离开这里,哪怕是在同一个国家里,也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放逐。 在《艾格妮丝·格雷》第十二章中,艾格妮丝发现了樱花草,但这只是普鲁斯特的重油松糕式的更复杂情节的简单前奏。安妮从教堂出来,“迫切希望能看到某种熟悉的花朵……要想找到什么能令人想起褐色的荒野,那当然是不可能的。”结果发现在她够不着的地方有三棵长在一起的樱花草,这使她十分激动。此情节同盖斯凯尔夫人描写1848年12月艾米莉逝世时的情景十分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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