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维莱特”的原文是法文Villette,乃“小城”之意,英国人用这个词指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夏洛蒂用这个字暗指布鲁塞尔,正如她在书中用“拉巴色库尔”(Labassecour,“农家场地”或“晒谷场”)暗指比利时一样。原因当是作者要把故事的真实背景弄得模糊一点。从1842年到1844年,夏洛蒂在布鲁塞尔埃热夫人寄宿学校读书并兼任英语教员。这是夏洛蒂一生唯一的一次走出国门,来到欧洲大陆。初渡英、法之间的海峡的时候,是她父亲陪送她和艾米莉前去的,费用由姨母资助。不到一年,姨母病故,夏洛蒂和艾米莉奔丧回家。在埃热先生来信盛情催请下,夏洛蒂再次只身返回布鲁塞尔。前后两年,夏洛蒂在法语、德语和文学修养方面大有收获。意想不到的是,在感情问题上,竟然也给她留下了一段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恋情。她所以要写这部小说,所以要把这部小说叫做《维莱特》,显然是事出有因的。 这一段恋情,当时和后来都鲜为人知。如果不是一个戏剧性的插曲,可能会永远湮没无闻。据说,夏洛蒂去世以后不久,为她写出第一部传记的伊丽莎白·盖斯凯尔夫人,在向有关人士搜集资料时,对此事是知道的,但是为了不使尚活在世上的人难堪,为了不使她的朋友夏洛蒂本人的形象受损,故而在传记中略而不提。 事情是夏洛蒂在布鲁塞尔埃热夫人寄宿学校学习期间与康斯坦丁·埃热(Constantin Heger,1809—1896)先生之间发生的感情纠葛。 埃热先生的第一位夫人死于1833年,他的第二位夫人(娘家姓Parent)克莱尔·卓埃(Claire Zoe)·埃热(1804-1890)是夏洛蒂求学时的校长。埃热先生主要在学校东隔壁的一所布鲁塞尔王家中学担任文学教授(在比利时,对资深中学教师也称教授),同时也协助夫人治理自己的学校并且授课。埃热先生为人热情,充满活力,学识渊博,是一位第一流的教师,在夏洛蒂和艾米莉初来的时候,给予帮助,特为她们辅导功课。不久,夏洛蒂在学校里学习的同时,还担任了英语教师,并且为埃热先生和他的妻弟补习英语。从现有的材料看来,他们之间不过是如此这般的泛泛的关系。1842年5月,即夏洛蒂和艾米莉到达布鲁塞尔之后的三个月,夏洛蒂给她童年时的学友,后来成为终身挚友埃伦·纳西女士写的信里,这样形容埃热先生:“他是修辞学教师,一个智力雄厚的人,可是脾气异常暴躁易怒,一个矮小黝黑的丑八怪,一张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有时他借用一只发疯的雄猫的模样,有时又借用一头癫狂的狼狗的神态;偶尔,但很罕见,他抛开了这些危险的诱人的表情,采用了一副距温文尔雅的绅士派头相去无几的风度。”从这些不大恭敬的言词看来,夏洛蒂这时不像对埃热先生有多少好感。但是,过了一年,夏洛蒂在给她的弟弟勃兰威尔的信上,抱怨在这个异乡异国人际关系“虚伪透顶”,不懂什么是友谊的同时,却说:“唯一一个例外是那个黑天鹅,埃热先生。”从“丑八怪”一跃而升为“黑天鹅”,岂不是像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这里,岂不是透露了一点什么信息吗? 另一方面,埃热先生比他的第二位夫人小五岁;那所学校看来又是这位夫人的资产;如此“屈居人下”,如果他感到“压抑”的话,便很有可能主动接近夏洛蒂,引为红粉知己。 当然,不能忘记,当时是十八世纪,当地是天主教国家的天主教学校。校长埃热夫人矮矮胖胖,彬彬有礼,但是神态冷峻,不苟言笑,一贯以严格的态度领导学校,以不断的监督对待师生。在(《维莱特》里,夏洛蒂按照她的模型出色地创造出一位贝克夫人,可以想见埃热夫人管理下的学校的大致的环境氛围。因此,夏洛蒂和埃热先生之间的关系想必不是那种浪漫的师生之恋,而多半如夏洛蒂在《维莱特》里所描写的露西·斯诺和保罗·伊曼纽埃尔之间那种精神上的互相吸引、心灵上的彼此接近和沟通,但事实上是只有绝望和痛苦的那种交往。 夏洛蒂身材娇小瘦弱,但是性格坚韧刚毅,很有主见,再加上长期艰难和孤独生活的磨练,她是一位深情而又不易动情的人。她这时二十六岁,在来布鲁塞尔之前,曾经在家乡拒绝过两位求婚者,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在这样一个不适当的地方向一位不适当的对象打开了心扉。恐怕只能说是盲目的爱神向她盲目地射出了一支金箭吧。 尽管夏洛蒂竭力自我克制,尽管表面上维持正常的师生关系,但是既然心中燃起了恋之火,总不免有外露的迹象。勃朗特研究家玛格丽特·莱恩在《勃朗特一家的故事》中写道:“埃热夫人敏锐地注意到那个英国女教师对教授的反应过分冲动,过分带感情意味。她不喜欢热情,对这种歇斯底里,无疑也有过充分体验。……当然,两个女人之间的那种无以名状、不知不觉的妒意也在起作用。夏洛蒂随时随地都猜疑到对方的冷淡,正如埃热夫人随时随地都猜疑到对方的不适当的热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