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金鱼会唱莫扎特》,上海文艺出版社2012年8月第1版,南坡居士(本名马悦然)、台湾小妖(本名陈文芬)著。这部作品共讲述了106个故事。这部书中的微型小说共60则,分为两辑。第一辑是《骑往过去的自行车》,第二辑是《大江东去》,核心的艺术价值在第一辑。这一辑作者的想象力非同寻常。“嫦娥奔月”是中国民间传说中非常优美动人的故事,经过文化人几千年的加工提炼,在常人看来,已经十分完美了。然而,在马悦然先生看来,她的故事并没有完结,甚至一开始就有没有遗漏的内容?嫦娥奔月后又怎么样?她在奔月前还有些什么事情?马悦然先生还要用《嫦娥的悲哀》、《夷羿发愁》、《有气无力的吴刚》三个微型小说把它表现出来。须知,这可是一件十分难以把握的“增之一分则嫌长,减之一分则嫌短”的艺术创造啊!稍有不慎,就会伤及“奔月”传说本身。马悦然先生把这三个故事用现代人性加以贯通,嫦娥奔月则焕发出新的艺术生命了。如果仅以为这三个小故事就代表着马悦然先生艺术想象力的极限,那还不对,在《月亮的坦白》中,他还让月亮站出来和李白说话,说得那样的有乐趣,那样的有逻辑,真让读者担心从古至今一切咏月的美好华章褪色啊!在月亮看来,李白是该跳入河水去寻它的。古往今来,你们地球上的人根据自己的情感,想怎样咏月就怎样咏月,这回,月亮也根据自己的情感略略自负和懊恼了!短短两百多字的小说,把月亮一个完整的“人形”活脱脱地表现了出来。
马悦然先生的“心空”十分广阔,在 《骑往过去的自行车里》,他回到了晋太武元年(公元376年),寻找既是传说,又是正史《旧唐书》中记载的“子夜”少女。在《梦境》里,他听到了古老的南北朝汉语。在《借风景的老人》里,他看到一个老头儿背囊里背着云海。在《猫公的后裔》中,有一只老猫正在给他讲述春秋时代的一段历史。在《会唱歌的金鱼》里,有一条又爱莫扎特,又爱巴赫这两位音乐家的金鱼在歌唱。马悦然先生的想象力往来于天上地下,驰骋于古今中外,丰富的想象中,既有纯浪漫主义风格的作品,又有以浪漫主义手法批评现实的作品。《古文观止》中,一只花蝴蝶用哈哈大笑笑倒了韩愈主持的一场“严肃的”学术会议。《韵神》中,“韵神”和“平神”、“仄神”为争地位在吵架,现代,后现代和后后现代的诗人在大声尖叫,乱投东西。《普贤菩萨》中,菩萨在批评现在的人“偷人家的东西不说,他们还爱咬人呢”。
马悦然先生的内心世界从他的作品中读得出来,是松松的、软软的、接触任何事物都会黏结的、产生感情的。《张大千的长臂猿》、《伤心的小猴子》就是他内心世界情感丰富的见证。他的妻子文芬跟他参观张大千故居,看到一只囚在笼子里的小猴子,文芬便跟小猴子摆起了“龙门阵”,小猴子要请文芬搬进笼里与它同居,把游人喂它的花生分一半给文芬吃。文芬对小猴子说:“我真的有一点爱上你,问题是我的男朋友也许会有意见……”,小猴子心想,“那不懂猴语的老外是她的男朋友!岂有此理!”文芬又对它说“我永远会想念你!我住的地方不远,我会回来看你,跟你摆龙门阵”。小猴子对它爷爷说道:“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猴子!有人说她想念我!”面对一只囚在笼子里的小猴子,马悦然先生就产生出这样丰富的联想。这种联想,当然来自内心世界对人对物极为丰富的感情的。
马悦然先生作品的第二辑《大江东去》,多是现实主义的作品,充满了生活的乐趣和辛酸,饱含了生活的哲理和经验,作品中对现实社会的丑陋一面也进行了无情的批评,对人性也给予了十分的尊重,一些平常人看来些微的小事,成了他作品创作的题材。这里要特别解读一下的是 《买槟榔的老头子》,这则微型小说看似简单地在讲述一个老头子的人生经历,实则是反映出了人类物质和意识、物质和精神应当和谐统一地发展这个重大的主题。如果把握不住这个主题,作品的精密构思,作者的匠心独具,可能就很难感悟,从而把它当做一个随随便便的微型小说从眼底放走。陈文芬是马悦然的夫人,她的作品,笔触广阔,细腻生动,寄托深远,生活气息浓郁,有童话的乐趣与纯真。“白描”的技法在她作品中运用娴熟,真实感和立体感极强。无论写景状物或单纯的写景,都达到了入木三分的地步。干净的文字、洗练的文笔中常常掉出串串灵气闪动的珠玉,难怪莫言先生在该书的序中对她的文字有“与宋词血脉相通”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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