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切·格瓦拉投身革命之前,他就拿起了照相机;在他从一个文艺青年转变为一个革命者的过程中,照相机并非可有可无,相反多少起到了某种枢纽作用;在对马埃斯特腊山中威名赫赫的格瓦拉司令的描写中,时时与枪相伴的,是书、哮喘喷雾器,以及脖子上挂着的照相机;当他放下枪,成为古巴国家银行行长、工业部长以及环游世界的革命形象大使时,他始终没有放下的,是照相机;在他牺牲后,被玻利维亚军方数十年视为禁脔的“战利品”中,据他儿子卡米洛讲,依然有12卷没来得及冲印的胶卷——直到现在,只有其中很少几张被公开,最后时刻他究竟拍了些什么,至今还是一个谜。
卡米洛·格瓦拉是切的长子,这个名字取自切最亲密的战友、另一位古巴传奇式游击英雄卡米洛·西恩富戈斯。9月6日中午,当我们在约定的时间来到北京工人体育场旁边的 Hotel G,一眼就看见身形粗壮、留着小辫的卡米洛一个人坐在路边抽雪茄。切牺牲的时候,卡米洛只有5岁,所以问他关于父亲的印象,他的反应基本只有一个——摇头,他所记得的事情,还不如他姐姐、去年底曾接受过《外滩画报》采访的阿莱达医生来得多。
不过卡米洛的身份之一是切·格瓦拉研究中心的秘书长,身份之二是已经走过13个国家16座城市的世界性巡展“摄影家格瓦拉”策展人,这使得他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去获得最内幕、最详实的资料。尽管切于他而言基本算不上一个活生生的父亲,但对这个已成符号的人物,他的了解与感悟还是比绝大多数人来得深。
所以,不妨让我们顺着卡米洛为我们带来的这个展览所提供的线索,大致梳理一下摄影师格瓦拉和革命家格瓦拉之间可能的关系。
初次漫游
展览上绝大多数照片是切50年代中期以后拍摄的,关于早年在阿根廷的生活,以及前两次“壮游”的照片很少。有两张自拍照是这一时期的,其中一张,切戴着帽子和墨镜,骑在一辆古怪的自行车上,肩上斜挎了一个备用的车胎,除了背包等一堆行李,车把手上还挂了一个相机包。
有些报道提及这张照片时,称这是切在著名的“摩托日记”时期的留影,但其实图片说明里说得很明白,它是1950年在阿根廷拍的,而与格拉纳多一起骑摩托环游拉丁美洲,是1951-1952 年间的事情。1950年1-2月的格瓦拉,正处于他的第一次漫游中,目标是在阿根廷北部的12个省做一次4000多公里的长途旅行,坐骑不是后来绰号“大力神”的摩托车,而仅仅是一辆自行车。不过他自己进行了改造,装上了一个意大利产的小发动机。我们在照片里见到的,就是这个“四不像”的交通工具,据说顺风时它每小时可以跑25公里。
切很早就开始摄影,他父亲格瓦拉·林奇就是一个摄影爱好者,这很可能深深影响了切,使得他从小就表现出对记录周围事物的浓厚兴趣。卡米洛告诉我们,小埃内斯托拥有的第一个相机,是父亲给他的一个塑料简易照相机,他用它拍了第一张照片。此后他换过不少相机,有的是向朋友借的,有的是自己攒钱买的。作为阿根廷颇有背景的门第之家,虽然到切的父亲这一代已经开始衰败,虽然那时候得到一架相机远不如现在这么方便,但切还是顺利地一直延续着他的摄影爱好。事实上,切的爱好极多,除了最重要的看书,还有驾机滑翔、打牌、高尔夫球、橄榄球、下棋等等,大都不是一般老百姓可以随便涉足的。
摄影也一样,不过其特殊之处在于,要拍到特别的、有意思的照片的想法,驱使这个上流社会的孩子逐渐走出自己的圈子,接触到更真实的底层生活。
少年格瓦拉最喜欢的读物之一,便是当时拉丁美洲开一代风气、影响极为深远的文学杂志《南方》(Sur),博尔赫斯、萨瓦托、聂鲁达、帕斯等大家都曾为它撰稿。
由阿根廷女作家、翻译家维多利亚·奥坎波创办的这份杂志政治立场自由激进,在它的影响下,这位年轻的业余摄影家开始到潘佩亚的贫民区去拍照,亦步亦趋地遵循《南方》开辟的路线。
然而真正感受贫困、接触深层的阿根廷,还是在第一次自行车漫游过程中。格瓦拉饱览了陌生的景观,品尝了穷困的滋味,并发现了一个新的人群:桥底露宿的乞丐、草原上的流浪汉、匆匆赶路的农业雇工、披着鲜艳斗篷的高卓人……他在笔记里写道:“要了解一个民族,不能只靠参观天主教堂、当地的神庙、博物馆或是什么圣母显灵地,这些只停留在表层。医院里的病人,监狱或警察局里的犯人,忧心忡忡的路人身上,才能表现一个民族的真正灵魂,要跟他们去交朋友。”后来切·格瓦拉常常谈起这初次的漫游。作为一个“国际主义战士”,他下决心要解放整个拉丁美洲,但让他最先认识到拉丁美洲深重苦难的,还是他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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