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我也把新近拙著一一签名奉上,请他指正。然后我环顾他书橱中所藏的书,又坦率地向他再要一本他的书。可是,他大概没有听清我的话,以为我要请他写一幅字给我,他着急地做了个手势,似乎在说今天或说冬天,他写毛笔字不行,然当他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后,黄老很快就走到橱边,又一次打开门锁,只见他利索地拿出三本书:《插图的故事》、《皓首学术随笔——黄裳卷》、《梦雨斋读书记》捧在手中,然后一本接一本签了名,放到我手中,我慌忙站起,向他拱手作揖。在这刹那间,我真不知如何感谢他好!其实我心中想的,只是再要一本就很滿足了,不想他瞬间动作特快,一下子从书橱里拿了三本签赠予我,在场有好几个人,真不好意思;如其中一本,签给了来沪前曾托我有机会也想请黄裳老签一本书的那个文友,该多好啊!但在这般场合,我哪敢再多言呢? 然这刹那间的一切,却让我一睹了年青时的黄裳的一点印迹,看到了他学的虽是大学机电专业,尔后却做了记者、高级职员等多种职业,他也曾是个“追星族”,也曾出任过美军翻译,年青时奔波在成都、重庆、昆明,1945年还随美军远征印度。这些经历,无不反映了他对人做事是那样潇洒、意气风发、决然毅然的个性特质。 我们和黄裳已消磨了一个上午,时间吿知我们应与他吿别。麦青抓紧时间,因我正坐在黄裳旁边,就近水楼台,与他坐在一起合影,然后大家在他长长的黄沙发上,又一起照了相,留做日后纪念。我们与他全家人告别时,真有点依依留连,因我们想与他交谈的事还多着呢。黄老一直送我们到门口,我走在最后,看到他一直站在那里目送我们,到楼梯转弯子,已快看不见人了,他还在门口向我们招手。 那日,我晚上到家后,还顾不上吃饭,就打开电脑,马上给我远方的好友发了封邮件:“在上海耽两天,有一个上午到陕南路复兴路口的陕南邨,终于拜访了黄裳先生,与他消磨了大半天,感想是:一如见到了竹林七贤中的一个隐士,正引琴而弹、声调绝伦……” 如今,陕南邨老洋房那间书斋,该是一切如旧,只是少了它的主人,难免寂廖,那一橱橱的线装书也少了一双常常摩挲翻阅的厚实手掌。尽管死亡如强烈的休止符,可以让人的生命戛然而止,然黄裳老先生的故事,却是永远说不完,永可说下去的,它像一部长长的经典乐章,吸引着每个时代的爱书人,以他们的生命让书香绵延不绝,我想,这该是黄裳老先生未完的最大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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