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费孝通之《乡土中国》

    校园的树是绿化的树。教学楼前的冬青树,正在隐隐地加厚它的绿。松树还是去年的表情,似乎永远停留在夏季的繁密里,以此来维持着思想者的姿势。从四楼的临窗向外望去,看得见几棵十年的树木,站在它们隐喻着的场景里。回到书本上来,是费孝通在1984年的言说,是《乡土中国》重刊序言里的一段话:

    “我并不认为教师的任务是在传授已有的知识,这些学生们自己可以从书本上去学习,而主要是在引导学生敢于向未知的领域进军。”

    何谓百年树人?其精髓亦在这些文字里。这种引导,是精神的培育远远胜于知识的灌输,并为受教育者确立精神的指向,让“敢于向未知的领域进军”成为学者的求知精神之所在。此种精神,在本民族的时间承传中,推动探求者的脚步,去走进新的境界。

    在《乡土中国》的“后记”里,费孝通写他1935年的艰难苦痛,在冬天的大瑶山,前妻罹难,他亦重伤。在养病期间,他以整理前妻遗稿的方式,延伸着爱人的生命。对于这样的变故,他仿佛置身事外,只是平静地叙述,并未塑造成一个传奇故事。现场没有一个目击证人,但千百年来民族的精神传承是在场的,并且化为一种责任的担当,愈挫愈奋,始终不改既定的精神走向。

    在透视乡土社会的真相上,《乡土中国》是一部可以和鲁迅的《呐喊》《彷徨》相提并论的杰作,他从乡村的诸多具体细节里提炼出“乡土中国”这个概念,意在帮助国人去理解具体的中国社会。他是乡土社会的代言人,可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他的《江村经济》,使得开弦弓村成为世界认识中国乡村常态生活的一扇窗口。费孝通从蒙养园(幼儿园)到燕京大学、清华研究院,接受的多是西式教育,他能走向广阔的乡土中国,不能不说是传统的民族文化心理产生的动力。他推崇国学大师钱穆,说做同事的时候有些隔,细细地读他的书,“越读越觉得他同我近了,有很多相通的地方”(费孝通费孝通九十新语》)。他又提出“磨合主义”,主张东西方文化要相互磨合,共同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文化。在封闭的校园里读费孝通,觉得他的著述别有洞天,确乎体现着一代学者的心志和敞开的视野。

    打开《乡土中国》,似是叩响了乡村的门环。“差序格局”、“礼治秩序”、“长老统治”、“社会继替”等一个个内涵深厚的概念,在为我们撕开那些遮蔽着乡土的斑驳混杂的意识形态,呈现着乡土的本真。在这些概念的内涵和外延之外,站立着一个坚定的身影,他进深山,住鬼屋。他从不把社会学看成一个孤立的存在,他更愿意把社会学放置在世界性的立体图景里,甚至渴望着哲学、历史学、政治学的进驻,发挥多学科交叉的思想,进行透析式的微观解剖和宏观把握,构建社会学中国化本土化的宏伟大厦。因为,社会学是把社会作为一个整体,它“最根本的任务要解决一个生在社会里的人,怎样学会做人的问题”。

    费孝通发现“乡土中国”,发现中国文化模式在乡土世界的表现方式,意味着社会学中国化的成熟,也意味着乡土社会的大门被打开,让我们看到了乡土生活之所以延续的文化资源。他记录的不是乡村的历史风云,也不是乡土的盎然诗意,他从时空的坐标(社区)入手,从乡土的细节入手,描画他看见的事物,然后,放在时间的纵深和空间的开阔里比较研究,溯本求源,找寻有价值的文化支撑点。

    许多描述乡土的文字已如落叶般飘逝,费孝通的《乡土中国》作为60年前的言说,在今天依然开启着我们的视界,令我们获得对乡土社会的深层颖悟。它提供的不单单是关于中国社会结构和特质的论述,还有普遍的民族心理体验,敢于打开未知领域的勇气,引领发现新事物的思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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