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欢的城市是一座巨大的垃圾场,充斥着腐败、糜烂、暧昧、血腥、丑恶和暴力;城市里的人像流浪在垃圾场里的狗,内心被焦虑、迷乱、灰暗、欲望、毒品、空洞和寂寞咬噬并吞没。村上龙颇具先锋前卫性质的小说《战争在海对岸开始》,如同一个晦涩的寓言,把现代都市隐藏在富丽奢华这张画皮内部虚妄堕落的本质与真相,愤懑无情地揭露出来。
《战争在海对岸开始》是一部非常规的实验性小说。它没有核心情节,只有一些面目不清的人物的活动碎片拼接。没有核心人物,只有一个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我”。核心事件倒是有一个,那就是正在城市里举办的盛大的狂欢节,但这个事件也仅仅起到穿针引线把各种凌乱的场景粘合到一起的作用,换成其他的什么事件也未尝不可。
所以,读这部小说,不会产生阅读的审美愉悦感,相反,小说中那些纷繁淫糜的乱象,会让读者感到焦躁不安,会时时生出把书扔掉的冲动。等读者强捺着性子,把这本薄薄的小书读完,却又陷入对城市的现状、对被物化的人的命运、乃至对人类未来的苦苦思索:战争与暴力迟早都要在海对岸开始,所有人都不能从这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阴霾中逃离。这种战争与暴力有两个层面,一是武力征服,二是精神摧残。
在蔚蓝大海的这边,是盛夏的阳光、海水、沙滩、海蜇、海滨度假酒店、一男一女两个偶然相遇正在同享欢乐的青年。在大海的那边,经由“我”的瞳孔,映射出对岸正处在狂欢节中的城市,一系列乱糟糟的浮华场面: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三个拾桃核的变态青年,几万只啄食腐肉的乌鸦,流浪并交欢的狗,马戏团失败的表演,侮辱妇女的醉鬼,孤独的老人,无助的儿童,被剁得血肉四溅的巨大如鲸的海鱼,被癌症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病人,相互践踏的汹涌人流,举行虚幻婚礼的精神病人,在情人面前语无伦次地呓语的年迈退休军官……巨大的城市被巨大的虚空紧紧攥住,像一只即将沉没的纸船,乘坐纸船的人无不惶惑无依,不知末日和厄运几时降临。
在海的两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相逆的世界,一个安宁和谐,一个乱象丛生——世界从来都不是平的,常常还是颠倒的。“我”,或者说村上龙,似乎在悲愤地大声质问苍天:这无法相融的偏差,因何而生?又有谁的救世大手能将这种偏差纠正过来?
《战争在海对岸开始》是日本小说家、电影导演、日本当代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村上龙的第二部小说,是其24岁时的成名作、芥川奖获奖作品《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的续篇。在前一部里,村上龙描写了一个堕落青年大梦醒来无路可走的迷惘,对日本现行的社会制度进行了有力的严厉的质疑和拷打——小说中的人物麦尔说的一句话颇具代表性:“那种脏生活我受够了,可不知道干什么好。”村上龙通过以自己为原型的“龙”,呼唤有温暖的阳光覆盖住现行社会体制这只“黑鸟”。
在续篇《战争在海对岸开始》里,村上龙则把这种质疑和拷打延展开来,引领着读者,在城市化、商业化、物质化大背景之下,展开对人类大同命运的深切关怀与思索:我们将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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