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惭愧得很,关于《王礼锡诗文集》的书评我到底没有写出来。手边保留了一封不知为什么没有寄出的信,中间一段即道此事:“先生的信任,教我又感动,又惭愧。只是我对王礼锡诗文实在缺少比较深的感受与理解,若勉强作出,岂不更是愧对先生。倒是很想更多了解一点儿先生的经历,特别是中青年时代的经历,如在哪儿上学,在哪儿工作,在京居住有多久,等等。”但如果不是读了叶兆言的文章,先生的经历我至今也还不知道。
拜访先生的次数不多,其中两次是往取赠书。1992年10月30日日记:
午后访王泗原先生,先生以开明版《闻一多集》一部持赠。此集本为精装,后来散掉,先生遂请出版社重新装订为平装。拿给我的时候,是一个方方的报纸包,报纸日期为一九七一年,则二十一年间从未打开。还有一包《缘督庐日记》,同样用的是报纸,日期是一九七八年,并附着叶圣陶先生写在日历纸上的一个便笺,云“送还王泗原先生”,也是从那以后,就再未拆开过。先生说,这一部也是准备送我的,只是因为其中有两处提到他的父亲,所以要抄下来。他的父亲曾为广东学台的幕僚,与叶昌炽同事,当时同在一起的还有江标,与江标则过从更多一些,后江标作湖南学台,还曾驰书聘请先生的父亲作幕僚,江未满任,即调京。
先生说:把值得送的书送给爱书的人,对于书来说,是得其所哉。又说:算上这一次,我一共来过四次,而每一次是什么情况,都记得清清楚楚。
坐谈两个半小时而别。
几个月以后,《缘督庐日记》也送给我了。1993年2月4日日记:
访王泗原先生。先生以叶鞠裳《缘督庐日记》一部持赠。
先生说的我一共来过四次,是不错的。1991年1月11日,即初次见面后的第三天,日记中写道:
再访王先生。与我谈起看戏的经历,他说,有一位叫做李翔的旦角,唱功做功都极好,演《失子惊疯》一场,尤见眼神和腰腿的功夫(曾得过尚小云的亲授),却一直受压,票价始终提不上去,先生每为此不平,故只要上演李翔的戏,他必是场场去看(当然是坐第一排)。但李翔终于是被迫转业了——久不见其出演,多方打听,才得知。还有一位李冬梅,也是同样的情况。
说起《例释》,先生说:古语文(汉以前)无不合乎语法,原因是当时文白不分,故做文章也就是说话,在表达上必得合乎当时当地的语言习惯。文白分家之后秉笔为文者欲摹古人的作文法,而又未能细细揣摩文法(本也无有成文的“语法”),因不免常有欠通之处。
又同年6月18日日记:
访王泗原先生,送去在成都为之购下的浆糊两瓶。目前他正在为其乡贤(江西安福人)整理著作,进行中的是刘铎之女刘淑的《个山集》,精楷誊抄,加注,一丝不苟。
剧谈半日,犹觉话未说尽。
近年每忆及泗原先生,总是“犹觉话未说尽”的感觉。张爱玲说“一点都不觉得这其间三十年的时间过去了”,来自玉谿生诗的“惘然”之感何其相似,虽然时间还没有那样长。但更深的伤感是这些在自己问学途中留下重要印记的人,倏忽间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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