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轨——福柯与不服从的艺术

  闪着寒光的“另类乐器”

  后现代思潮的中国流向,更多的是沿着文学艺术的思想河床。这使得文学研究成为后现代思潮中的浪花,“后现代”也就更多被当成虚构文本和艺术作品的解读指南。但福柯显然是那潜伏的暗流,涌动着令人恐惧的力量。在思想的深水区,在极度缺氧的情况下,如何自由呼吸,这是福柯的探索方向。从福柯的方向看,这水域依然是一片漆黑。所以,福柯思想的中国之旅,是陌生的“寒冬夜行人”,他找不到停靠的地方,游荡在人们思考的边界线上。福柯,犹如后现代思潮热流中闪着寒光的“另类乐器”。

  没有本土对接点的思想,正好反证出人们思考的盲区。福柯思想的中国旅行错过了新时期文化热的喧嚣,作为最纯粹的尼采主义者,这位对生命哲学最富创建的思想家为什么会在一个有着生命思考传统的东方国度里走失呢?在上世纪80年代,福柯的作品出版了两个草率的中译本:《疯狂与文明》和《性史》第一、二卷,像一次局促匆忙的出场,一晃而过。1997年,由复旦大学中文系的严锋先生翻译的福柯对话集《权力的眼睛》,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面对福柯的提问方式,“权力”术语曾一度流行。最值得一提的是复旦大学哲学系佘碧平先生翻译的《性经验史》三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和台湾学者林志明翻译的《古典时代的疯狂史》(北京三联书店2005年版),让福柯重要著作全貌得以展现,巨著挟裹着其本身装帧意义上的厚重感,曾一度在读书界引起了“震撼”与“沉迷”。而福柯迷恋的是历史中的冷僻经验,他如此偏锋,他要说什么?他所说的一切和我们的现实有什么关系?尽管在此之前1998年三联书店出版的《知识考古学》,是福柯对其方法论的集中表述,但这样的疑惑依然在《规训与惩戒》(三联书店1999年版)和《临床医学的诞生》(译林出版社2001年版)的中译本阅读中加深了,包括像德勒兹这样重量级福柯思想研究者,也不得不在他的著述与言谈中,跑出来告诉人们福柯思想的“现实意义”。

  福柯思想的“狰狞面目”在汉译接受过程中,不是弱化了而是越来越突出。这“狰狞”隐含在《必须保卫社会》(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的演讲稿里,福柯终于对“政府性”问题发话了,论及了通过国家理性和警察装置,权力是如何运转的。福柯的“政治转向”曾让思想界兴奋了一阵,但正如德勒兹所说:“存在本身就是政治的”,福柯的所有著作中,都藏着最激烈的政治。《福柯集》(杜小真选编,1998年版)也许说出了福柯专著中没有直接说出的话,《福柯集》收录了福柯大量的论辩、访谈和对话文章,而《福柯的面孔》(汪民安等编,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版)则是福柯思想在各个领域的延伸和发展,僭越与抵抗的声音回响在不同作者对福柯的书写中,整本文集贯穿着这样的线索:生命艺术和斗争艺术紧紧地相连。

  2003年,美国人詹姆斯·米勒撰写的福柯传记——《福柯的生死爱欲》(The Passion of Michel Foucault)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福柯的哲学生活走向了中国读者。在中译本装帧上,有一张福柯的照片:他身着日本和服,光线很暗,好像有镜子,镜子是照片的主体,人们看到的是一些影子,福柯的影子或者影子福柯,或者魅影。他是谁?是狼吗?德勒兹在一篇访谈中曾提到,怎么去理解激情(Passion),他说,反正是超出人情之外的任何东西,是野兽之类的东西。福柯曾说他是激情澎湃的人,而非缠绵爱情的人。福柯还说,真正性感的是,漂亮男孩甩开车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激情是丧失主体资格之后的一种持续的盘旋和环绕,像野兽的踱步,是疯狂本身。所以,非要去“看”福柯是徒劳的,在此,图像、镜像和影像交叠重合,他是谁?回答这个问题,就是用“说”代替了“看”。

    森林野兽的獠牙

  德勒兹是这样描述福柯“这个人”的:“即使在一些毫无意义的场合,当他进入一个房间时,人们也宁愿将他视为某种气氛的变化,一个事件,一种电场或磁场,一种随便什么事物。”如果这样的描述有些夸张、做作和诡异,那么,一个叫贝尔纳·亨利·雷威的法国作家在《自由的冒险历程》一书中对福柯的印象是:“我在法兰西学院见过他,他那恶僧的额头,有点疯疯癫癫的讲话声调,滑稽而压抑的笑声给了他魔鬼的模样,当他大笑时,不禁使人想到森林野兽的獠牙。”雷威的描述更直接,本能的反应是惊悚,没有肖像,只有感觉,所以德勒兹并不夸张,那么夸张的是“福柯”这个名字吗?福柯在《事物的秩序》中谈到作者之名和作品的关系:作者是其作品的中心思想,作者之名覆盖了作品。这两张形象草图,显然是描述者幻觉的产物,思想家肖像丧失了某种形式,福柯本人比他的作品更加抽象,作者之名逃逸到作品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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