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西方文学与艺术潮流中,连波德莱尔开创的时代,也已经属于过去。现代文学已经遇到过它的“黄昏”。从法国诗歌的流程来说,自从进入了当代诗歌的范畴之后,波德莱尔的影响就渐渐减弱,正如有了当代艺术之后,现代艺术的大师们就不再具有同样的地位。如果我们把20世纪70年代开始出现的各种当代诗歌潮流视为一个分水岭,那么,由波德莱尔开创的“ 现代”或更确切说“现代主义”的时代,恰恰持续了100年。在这百年之中,波德莱尔影响了一批又一批的文学家。从狭义的诗歌领域来看,正如瓦雷里所说,首先有“兰波与魏尔伦在情感与感觉方面继续了波德莱尔”,接下来的象征主义诗歌直接从波德莱尔作品中汲取灵感。而在20世纪上半叶成为法国最大诗歌潮流的超现实主义则视之为“第一个超现实主义者” (布勒东语)。布勒东在其论著《魔法的艺术》中,对波德莱尔进行了重要论述。现代大诗人、画家亨利·米肖可被视为20世纪的波德莱尔,他通过服用致幻剂,探索人类思维与想像的奥秘,可以说是对波德莱尔的《人工天堂》体验的延续。法国现代诗歌的最后一座高峰,伊夫·波纳富瓦,始终流露出对波德莱尔的敬畏。直到20世纪70年代,像雅克·莱达这样的诗人依然继承了波德莱尔的衣钵,创立了一种具有高度音乐性和散文性的诗体,并与波德莱尔一样,将巴黎这座大都市作为吟咏的主要题材。而从整个文学界来看,波德莱尔的影响更是渗透到了方方面面。从普鲁斯特到纪德,再到萨特,甚至包括新小说派的代表人物之一米歇尔·布托尔,无不以波德莱尔为参照。而作为艺术评论家的波德莱尔,更是为整个现代艺术的发展指明了方向。作为现代派的鼻祖,波德莱尔还受到了整个西方世界的继承。艾略特将他视为“现代所有国家的诗人的楷模”。所以,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波德莱尔是了解西方百年现代文学、艺术历程最好的钥匙之一。伟大的文学家者隋自己的预言,因为他们是为后人而非同时代人创作的。纪德在创作《伪币制造者》一书时,自豪地声称它是为50年之后的读者创作的。50年早已过去,并没有人觉得它有什么特别的“现时性”。波德莱尔有着同样的意识。在1847年12月4日致其母亲的信中,他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说法:“后世跟我是有关的。”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诗歌如何“超前”,却以自己的敏锐,呼唤着“现代的”艺术家。他希望艺术家们能够从现代生活中抓住史诗般的一面,让人看出现代人在灰色的生活中,在他们的“领带与上了油的靴子之下”,是“ 多么的伟大而且有诗性”。这一点,20世纪的超现实主义绘画大师马格里特在很大程度上做到了,但与其说他表现出了伟大性,不如说是仅仅传达了一种诤性。面对大城市,面对人们向大自然中“万物有灵”论的回归,以及向乡村的逃避,波德莱尔独特地提出了对现代大都市的美的传递的要求。这样的要求确实是超时代的,而且放在现今也有现实意义:萨特在创作《恶心》的时候,未尝没有在响应波德莱尔的这一召唤。然而纵观20世纪的法国文坛,真正达到了这一苛求的,也许只有塞林纳的《黑夜尽头的旅行》、昆德拉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等极少数的作品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