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瓦尔传》中译本序

  不知是孤独的童年导致了性格的怪异,还是爱情的失败触发了情感的脆弱,从1841年起,奈瓦尔的疯病一再发作,不时地被送入精神病院治疗。而说到他的失恋,1834年他在巴黎万象剧院第一次见到女演员简妮·柯隆,对她一见钟情,此后一直陷入对她的狂恋中,给她写了许多热情洋溢的情书。后来简妮·柯隆与一个音乐家结婚,给了奈瓦尔很大的打击。他打算以这一段热恋、失恋的故事为题材,动手创作《奥蕾莉娅》。谁曾想,他刚刚动笔写作,就疯病发作,进了精神病院。疯病时好时坏,《奥蕾莉娅》的写作也断断续续,好几次,写作几乎搁浅。尤其从1853年起,他的疯病频繁发作,最后,还是给他治疗的精神病大夫布朗什在关键时刻鼓励他,使他终于在死前基本 (仅仅只是基本)写完了小说。
    《奥蕾莉娅》借助于某种类似日记或回忆录的自传性质的故事,描述了作者最隐秘的内心感受,尤其是他失恋后痛苦的心态以及疯癫期间的思想行为。小说原来的副题是《梦与生命》,它也确实写了梦与生命,确切地说,写了“梦幻在现实生活中的流露”。奈瓦尔在这部特异的小说中惊世骇俗地提出:“梦是一种第二生命”(也可以译为“梦幻是第二种生活”)。他在小说一开头这样描写这种似睡眠、似回忆的东西: 梦是一种第二生命。我不可能毫不颤抖地冲破这些把我们与不可视的世界分隔开来的象牙或兽角的门。睡眠的最初时分是死亡的形象,一种阴沉沉的麻木攫住我们的思想。我们不能够确定,在什么样的精确时刻,自我在另一种形式之下继续着存在的使命。那是一个渐渐亮起来的模糊的地下世界,居住于虚无缥缈之境的苍白的形象从黑暗和夜色中显露出来,严肃地板着脸纹丝不动。随后画面形成了,一道新的光亮闪耀着,戏弄着这些露现出来的奇形怪状:精灵的世界为我们洞开。
    读了这样的文字、这样的作品,人们实在很难把握其中的梦幻形象。这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梦幻毕竟是个人精神生活中的东西,其个性特点十分突出;二是作者想通过某种类似原始宗教奥义的神秘气氛的渲染,寻求对生存之烦恼的解脱;三是作品描述出来的谵妄状态是作者独特的个人经验,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正常人所能细细体会的。
    不过,好在《奥蕾莉娅》中有关梦幻和疯狂状态的描写用的是一种极其清醒的笔调,把握着整部作品的是一种完美的、经典的语言,即使在反映极度的疯癫状态时也是如此。这就使得后人得以深深潜入到作者内心中,对他的潜意识进行细致剖析。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写作也或多或少地预示了二十世纪中许多的文学创举,如精神分析批评、超现实主义的自动写作法。
    当然,《西尔薇娅》等另一些收集在《火的女儿》中的短篇,也多多少少含有这种把梦幻与现实混同在一起、疯狂与清醒交织成一体的叙述技巧。它们对后人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
    在文学史上,奈瓦尔的诗歌、小说似乎可以归类于后期浪漫主义,但他的许多艺术手法则超前地预告了象征主义、甚至超现实主义的诞生。奈瓦尔在浪漫主义小说中独树一帜的是,他把情调浪漫的故事引入到了梦幻、谵妄、回忆和神话传说的边缘。像《西尔薇娅》、《奥蕾莉娅》无论在当时也好,现在也好,恐怕难以称得上是本来意义上的小说,它们更是一些诗情洋溢的故事,它们最根本的特点,是对心灵所做的清晰而又精确的追忆。这心灵往往是一种向着勃发的忧愁、清丽的妩媚、迷茫的梦幻和可怖的疯狂彻底敞开的心灵。在文字形式上,它们集诗意与叙述于一身,似乎可称为诗小说或者散文诗;在叙事结构上,它们往往以真实与虚幻(或梦境,或谵妄)、现在与过去、回忆与思索的交替编织和对称安置为基础。当然,通篇充满着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这些特点犹如一股营养的潜流,穿越了十九世纪后期波德莱尔等人的诗歌,并在普鲁斯特(《追忆逝水年华》)、阿兰-傅尼埃(《大莫尔纳》)、布勒东(《娜佳》)等二十世纪小说大家的作品中绽放出使世人大吃一惊的绚丽花朵。
    对于奈瓦尔,中国介绍得并不多,除了笔者翻译的以《火的女儿》为名的奈瓦尔诗文集(收入他的主要诗歌集,以及短篇小说集《火的女儿》中的所有小说,外加《奥蕾莉娅》)外,就没有什么翻译和研究了。而在作家的故乡法国,人们只要读十九世纪的文学史,就一定会发现,有专门的篇章为奈瓦尔而保留。在文学史家的眼中,奈瓦尔的地位虽赶不上世纪伟人雨果,也当是与巴尔扎克、司汤达、梅里美、福楼拜、左拉、莫泊桑、马拉美等文学大师齐名的。法国人的《理想藏书》给他留下了位子:《奥蕾莉娅》被选人“神怪作品”最佳藏书的前十本;《火的女儿))被选人“法国爱情小说” 最佳藏书的前二十五本;《幻象集》被选人“法国诗歌”最佳藏书的前十本;《东方之旅》也名列“游记”最佳藏书的前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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