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意已决的人往往是沉默的丨晓宇《在愤怒中》试读


晓宇的自问自答
  Q:在柏林好玩吗?

  A:柏林是一个阴晴不定的城市。但按我的睡眠习惯,已经没有福报享受零点之后的柏林了。按朋友的说法,我没有资格对柏林说三道四。

  Q:考虑使用AI写作吗?

  A:写了几次自问自答后,我感觉江郎才尽。这是我最想用AI写作的一次了。所以我打算让AI提问,作为我的最后一问。

  Q:结尾似乎暗示了马赫迪对现状的接受和某种决心的形成,您能解释一下吗?

  A:如果一个人提出反对的声音,那他究竟是对于现状的接受还是拒绝?我越来越感觉, 那些公开愤怒的人,多少还是带一点对于时局的希望和接受。批评毕竟是另外一种忠诚。如果是心意已决的人了,往往是沉默的。他们默默地形成了某一个决心。回到马赫迪身上。倘若他形成了决心,那么他不会接受现状。他理解所有人的选择,甚至共情大家的想法,但是沉默是对于这一切的弃绝。


在愤怒中
文/晓宇

  从赫尔曼广场地铁站出来,头发打湿的那一刻,马赫迪突然想到上一次在这个国家因为一句话而丢掉工作还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现在这个国家害怕极了,害怕立场表述的丝毫迟疑会引来的侧目。它是挨过训、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的学生,再次被点名的时候,身体忍不住地应激哆嗦,一边颤抖,一边大声喊出自己的姓名。这就是现在这个国家给他的印象。

  这与他来到这里的原因恰好相反。劳拉劝他搬过来的时候可是说,这是流亡者的故乡。她的下一句话是真正打动马赫迪的:你将不费吹灰之力,找到来自世界各地的、被排挤、被边缘的人,这里是新世界的社区。他立马动了心,一个多年坚称绝不会出逃的人,最后还是到了十年前他本可以不费力迁往的地方。马赫迪天真地想,社会氛围多少和气候搭边。这里,拥有冷静的、宽容的、处事不惊的底色。然而,只需要一个真正戳到历史深处的棍子,便能搅起污浊腐朽之物,四处横流,和其它崩塌的地方没什么不同,照样被打回幼稚偏激的原形。与他同来的朋友试图为此辩护:啊,这不过是暂时的矫枉过正了。嗯,除了这件事之外,其它不还挺好吗。这些话,和他原来在故乡听到过的一模一样。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完了,都完了。大家都烂到骨子的悟道,赐予马赫迪别样的自由感:他再也不把期望和土地捆绑。通过流亡或移民延续生命期望的人,说到底还是安土重迁,对领土有根深蒂固的痴迷,坚信土地境遇的本质关联。马赫迪算是参透了:具体的附近,必然使他不可避免地失望。

  店门口躲雨的时候,阿里递过来热腾腾的红茶,杯底沉一层细密白糖。马赫迪和他寒暄几句。他们已经失去了关于故乡的话题。马赫迪甚至怀疑阿里现在连新闻都不看了。学生时代的阿里比他激进活跃,要是没了社会新闻,恐怕不知道如何正确呼吸。现在的他,每日穿黑色松垮的运动装和球鞋,头顶稀疏之处,漩涡似地波及四方,没说两句话,眼神就不知往哪里东张西望,无法聚焦任何一处,涣散地投向阴郁的街道。他的母语坍塌在这不到四十平米的空间里。用来指令、叫嚷、吩咐、寒暄的词汇,即便不上学的伙计也知道。

  阿里从手上的屏幕跳转到店里的电视屏幕,打发一天的时光。呆滞是恶性的传染病,让人生厌。师傅把今日的甜点从后备箱卸下,从前门推进,阿里指挥他往厨房去。这些曾是律师、医生、工程师的人现在送快递、铺地板、开出租车。因为久坐或是过劳,工作后的夜晚忍受背部疼痛的慢性折磨。他们没有重操旧业的想象,没有心力再去掌握一门本职工作需要的新语言。马赫迪一开始总是克制不住地想:你现在做这个太“可惜”了,尤其知道他们曾是多么优秀的律师、医生、工程师,强过他在这里遇到的任何人。相比而言,他从来没有觉得阿里和他的放弃有什么可惜。“文化工作”脱离了当地后可以说毫无意义。但是他们不同,硬朗的技巧,普世的需求,难道不应该是被重视和认可的对象么。

  后来,马赫迪才意识到是当地人不配拥有这些。看着门口排队的从西边来的、未曾尝过饥饿寒冷或是贫穷滋味的年轻人,在约旦或是摩洛哥参加过假期的志愿项目后,迫不及待地要和约会对象展现异域品味,他再一次心灰意冷地意识到:他们成了一种潮流,一轮消费,一个装点当地贫瘠肤色、寡淡饮食、新意全无政治文化的饰品。当地人一直以来把他们看作整体的符号而不愿看到也不配拥有任何真正的移民。

  阿里把带给劳拉的奶酪卷用塑料盒包好,在马赫迪临行前,没有前后文地说了一句: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因为失败了,才有无处不在的怨气。马赫迪很久没有听到“怨气”这样的文绉绉的话了,一时间没有想出回应。等到他快到博物馆岛的时候,思绪才落到“失败”二字上。是不是因为要去见劳拉,阿里才说到失败。她在旁人的眼中是成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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