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上海人民出版社·文景出版的《置身事内:中国政府与经济发展》将我国政府作为分析的主角,用通俗的语言讲述我国的经济故事,写给大学生和对经济话题感兴趣的读者,希望能帮助他们认识身边的世界,读懂政府工作报告和政经新闻,置身事内地理解当下正在实施的政策和改革。
全书以我国地方政府投融资为主线,分上下两篇。上篇解释微观机制,包括地方政府的基本事务、收支、土地融资和开发、投资和债务等;下篇解释这些微观行为与宏观现象的联系,包括城市化和工业化、房价、地区差异、债务风险、国内经济结构失衡、国际贸易冲突等。
今发布本书节选,以飨读者。

政府的发展与转型 社会发展是个整体,不仅包括企业和市场的发展,也包括政府的发展,相辅相成。国家越富裕,政府在国民经济中所占的比重也往往越大,而不是越小,这一现象也被称为“瓦格纳法则”。因为随着国家越来越富裕,民众对政府服务的需求会越来越多,政府在公立教育、医疗、退休金、失业保险等方面的支出都会随之增加。而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各种外来冲击也大,所以政府要加强各种“保险”功能。另一方面,当今很多贫穷落后国家的共同点之一就是政府太弱小,可能连社会治安都维持不了,更无法为经济发展创造稳定环境。经济富裕、社会安定、政府得力是国家繁荣的三大支柱,缺一不可。
就拿法治能力来说,虽然经济理论和所谓“华盛顿共识”都将产权保护视作发展市场经济的前提,但在现实中,保护产权的能力只能在经济和政府发展的过程中逐步提升。换句话说,对发达国家而言,保护好产权是经济进一步发展的前提;但对发展中国家而言,有效的产权保护更可能是发展的结果。把产权保护写成法律条文很容易,但假如社会上偷盗猖獗,政府抓捕和审判的能力都很弱,法条不过是一纸空文。再比如,处理商业纠纷需要大量专业的律师和法官,需要能追查或冻结财产的专业金融人士和基础设施,否则既难以审判,更难以执行。但这些软件和硬件资源都需要长期的投入和积累。复杂的产品和产业链涉及诸多交易主体和复杂商业关系,投资和交易金额往往巨大,所以对合同制订和执行的法制环境以及更广义的营商环境都有很高要求。2000年至2018年,我国出口商品的复杂程度从世界第39位上升到了第18位,背后是我国营商环境的逐步改善。正如前述按照世界银行公布的“营商环境便利度”排名,我国已从2010年的世界第89位上升至2020年的第31位。
对发展中国家而言,市场和政府的关系,不是简单的一进一退的问题,而是政府能否为市场运行打造出一个基本框架和空间的问题。这需要投入很多资源,一步一步建设。如果政府不去做这些事,市场经济和所谓“企业家精神”,不会像变戏法一样自动出现。
在任何国家,正式法律体系之外还存在大量政府管制。“打官司”毕竟是一件费时费钱的事儿,不仅诉讼成本高昂,败诉方还可以不断上诉,可能旷日持久。不仅如此,修订法律也不是小事,需要很长时间。相比之下,政府的管制和规定有时更加灵活有效,可以作为法制的补充。比如19世纪末的美国,工业化和铁路建设突飞猛进,但也发生了大量工伤事故,死亡率高,官司不断。但败诉公司有权有势,不断上诉,最终约四成的案子干脆没有赔偿。就算有赔付,数额也不大,平均不超过8个月的工资。这种不公正刺激了政府管制的兴起。在事故造成伤害之前,在打官司之前,就可以依据政府管制和规定来进行各种安全检查,防范风险。
有效的政府管制同样需要政府有足够的能力和资源。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管制和法制之间的相对重要性也会不断发展变化。一方面,全社会投入法治建设的资源不断增加,法治的基础设施不断完善,效率不断提高。另一方面,民众和公司也变得更加富有,可以承担更高的诉讼成本,对法治的有效需求也会增加。因此法制相对于管制会变得更重要。这是经济和政治整体发展的结果,不可能一蹴而就。
从国防到社会治安,从基础设施到基本社会保障,都要花钱,所以有效的政府必须要有足够的收入。可收税从来都不容易,征税和稽查能力也需要长期建设,不断完善。就拿征收个人所得税来说,政府要有能力追踪每个人的各种收入,能核实可以抵扣的支出,能追查和惩处偷税漏税行为。这需要强大的信息追踪和处理能力。即便在以个人所得税为最主要税种的欧美发达国家,足额收税也是个难题。富人会利用各种手段避税。比如在2016年和2017年,身为富豪并入主白宫的特朗普,连续两年都只缴了750美元的联邦所得税。2018年特朗普税收改革之后,美国最富有的400个亿万富翁实际缴纳的所得税率只有约20%,甚至低于收入排在50%以后的美国人。就拿扎克伯格来说,坐拥脸书公司的两成股份,2018年脸书的利润是200亿美元,那扎氏的收入是否就是40亿美元呢?不是的。因为脸书不分红,只要扎氏不卖股权,他的“收入”几乎是零。公司还将利润大都转到了“避税天堂”开曼群岛,再加上种种财务运作,也避掉了很多公司所得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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