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谈|刘统《大审判:国民政府处置日本战犯实录》:揭秘鲜为人知的对日大审判

    国民政府成立了战争罪行调查委员会,开始调查。发现特别不容易,因为要审判战争罪行,就要有符合国际惯例要求的相应文书,罪证、举证。这就给我们中国人出了一个大难题。检察官下去调查,老百姓都说我们家人什么时候被日本人杀了,我们家什么时候被日本人烧了,什么时候让日本人抢了……谁杀的?谁抢的?日本哪个部队?姓谁名谁?说不上来。这就产生了一个最大的问题:当年中国老百姓处在战争的兵荒马乱,被日本人屠杀、抢掠、到处逃难。你在逃难的时候,怎么可能回头看看抢你的是谁,追你的是谁,他姓什么叫什么?所以中国调查取证是一个巨大的困难。譬如重庆《新华日报》曾经报道1944年某月某日,日军在山东根据地进行了大扫荡、大屠杀,血流成河。重庆调查委员会就写了封信给《新华日报》社,能不能把这个事件说具体了,杀的老百姓叫什么名字,具体地点是在哪几个村子,扫荡是日军哪个部队。结果说不上来。所以,新闻报道和法庭审判还有很大的距离。

    即便如此,各地的检察官还是都很努力。为了提高检证的水平,东京国际法庭成立以后,1946年5月,东京法庭派了两个美国的军事检察官到中国来搜集证据。主要是南京大屠杀、化学战、反人类罪这些罪行。国民政府一是积极配合,二是派出司法部和外交部的官员跟着一起巡视。从广州、桂林、北平一直到长春、沈阳,转了一大圈,一方面搜集证据为远东审判服务,另一方面和各地的司法人员进行交流和培训,告诉他们国际审判应该怎么进行,要审判日本人,要让他服罪,应该做哪些工作。外交部官员杨觉勇巡视归来之后写一个很长的报告,把当时我们各地的审判水平、取证的困难,还有怎么培训都记录下来,还告诉大家怎么调查,怎么取证,对于各地审判日本战犯前的准备工作是一个很重要的帮助。

    调查取证同时,国民政府按军事编制,成立了10个法庭,10个法庭中北平、济南、南京、上海、广州、武汉、沈阳比较大。徐州、太原法庭规模比较小;最后一个台北法庭,因为我们首先要收回台湾,接管台湾。建立了政府,才能成立法庭。所以台北法庭是成立时间最晚的,审判的战犯也比较少。

    经过方方面面的准备,建立法庭、拟定战犯名单、制订审判法规,行政院成立了联合的战争罪犯处理委员会来领导审判工作,然后才开始正式的审判。一开始各个法庭都是非常引人注目的,首先是审判宪兵,因为日本宪兵罪行最明显,老百姓举证最准确。

    上海法庭第一个审判的是常熟宪兵队长米村春喜,外号“常熟之狼”。这家伙原来是个情报官员,后来在宪兵队专门捕捉地下抗日力量,他在常熟破获了一个地下抗日武装,抓了50多个人。他亲手在常熟屠杀的就有7人,剩下的送到了上海。审米村时,上海法庭费了很大的力气调查,在常熟城外一个山坡,找到一个专门管殡葬的当地老百姓。他带调查员去上山,刨出好几个人头来。于是把米村押上法庭,杀了多少人,什么时候杀的,都是谁,一一指证,米村无可抵赖。米村不想死,他想立功恕罪。他给国民党画了六幅地图,叫“中共新四军江南活动示意图”,这6幅图让我很惊讶,日本鬼子对我们的抗日武装是了如指掌的。你看他画的图,粟裕部队在哪、王必成部队在哪,跟我们的新四军战史全都对得上。而且他画的图都是动态的,今天部队在哪,明天在哪,还写了大量的说明,这就说明日军侵华的时候,情报工作是非常强的。但是晚了,因为根据双十协定,长江以南共产党不留一兵一卒,粟裕早就渡江去苏北了,所以这个图没有价值了。米村被押到上海的提篮桥,在刑车上游街示众,最后被枪毙了,还留下了纪录片。这是审判日本宪兵一个很有代表性的案子。

    日本宪兵罪行种类很多,挺离奇的一件事是1945年1月,美国轰炸机轰炸东京,轰炸机油没了,飞不回去了,迫降在中国大陆。我们熟知的杜立德航空队,迫降在浙江衢州,被当地的老百姓给救了,老百姓拿着担架抬着他们一站一站地转送。还有两个美国人坠落在上海浦东,当地的村长叫薛和尚,一看天上掉下飞机,两个美军飞行员跳伞,就赶紧组织自己的族人,把这两个美国飞行员也一站一站地转移走了。这事儿让日本宪兵队知道了,当时日本宪兵队队长久保江保治在这一个村里抓了十几个村民,把薛和尚活活打死了。这个案子当时非常轰动,上海法庭审判久保江保治,还有一块儿行凶的5个宪兵,分别判处死刑和无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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