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行集》:诗的礼物


诗的礼物,是我们的一部分
    木叶感慨道,当写诗就像呼吸和日子一样自如,当诗本身也仿佛呼吸和日子,浅者得起浅,深者得其深,诗歌就真成为了一种生命的礼物。

    对他而言,《三行集》带来的礼物是关于“光与力以及爱”的思考。从埃德加·爱伦·坡的《乌鸦》到夏尔·波德莱尔的《恶之花》再到《荒原》《嚎叫》,现代诗歌越来越充满黑暗、分裂、绝望与否定,有种各样的负面。但渐渐地,就汉语诗歌而言,从二十世纪的尾声开始,中国出现了新的诗学,最明显的是海子的“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他还想起奥登的诗《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最后写到每个人都一样被否定和绝望困扰、袭击,但“我”依然试图点燃“一支肯定的火焰”。

    “我有时候就想,能否在黑暗与残酷中创作出带有肯定的火焰的诗篇?当然这种肯定不是逃避,也不是廉价的赞美,这有赖于先行进入黑暗,洞悉它,就像张老师,他自是看到了黑暗与颓败,但没有陷于其中,沉溺其中,而是在往上走往前走,有一种谦卑的向上的肯定的力量,一点点救出某些东西。比较明显的一个例子是那首《新年祝福》。”

    肖海鸥也将《三行集》视为一份美好的救赎的礼物。她说:“做这本书时,我觉得自己真正回归了纯粹的做书的手艺,做书的过程也安慰了自己。”

    “一部诗集里,或许只有一两句让人觉得‘这句诗是写给我的’。”黄德海说,诗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和读者建立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只有一个字、一个词或一个句子成为了我们切身的一部分,那才是诗给我们的礼物。就像李商隐的那些《无题》,晦涩,神秘,没有来由,但就是某一句,某一首,无端地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

字词本身,有无边的风与光
    三行体的写法在中西都有很古老的传统。张定浩提到,在中国的《诗经》里就有不少诗是三行一节,到了汉朝比较有名的三行诗有刘邦的《大风歌》和汉武帝的《李夫人歌》。相对于更为普遍的四行诗和八行诗,三行有一种不稳定感,过去在音律上称之为促声。这种三行体在中国古诗中没有成为正统,但传到日本,倒是慢慢变化成为一种非常有影响的三行诗体——俳句。而在西方,这种三行体以但丁《神曲》最为著名。到了当代中国诗歌现场,不管是纯粹作为微型诗或仿俳句形式出现的三行诗,还是每节三行的三行体诗,都有很多尝试者。

    “但张老师的《三行集》跟这些都有点不太一样。”张定浩称,很多纯粹作为微型诗单独成篇的三行诗,因为诗行的短促,一方面就更为强调意境,强调某种最后一行的翻转和惊奇,强调某种踏空感,再加上俳句的强大影响,很容易陷入各种套路;另一方面,因为分行本身会带来某种断裂感,这种断裂感和诗意有接近之处,会让写作者幻觉似乎随便敲个回车键就能成诗。“《三行集》的特别在于并没有把它们当作一首首单个的微型诗来写。他写这些三行,更多是像一种思想札记,以及与语言交谈的札记,这种自由感使他不被各种固有套路所拘束,而三行的限制又使他得以进行各种的试验。”

    肖海鸥也说,她作为责编读《三行集》,就像读了张新颖一年来的日记,其中许多,都能想见到诗背后的生活。“虽然三行诗容易让人联想到俳句,而且书正好做成了日本文库本的开本形式,但张老师所写的绝不是可以简单归到俳句打发,他在三行之中反反复复摩挲字、词、句子、句法,体会语言,这是张老师作为一个写诗之人特别的地方。”

    论及“反复”,张定浩举例这首:“父亲说,小公园挺清气/母亲说,去年中秋那些照片拍得清气/生活搓揉了快一个世纪的树皮脸,还有清气”。“‘清气’这个词,作为一个日用而不知的方言词,在三行的每一行都一出现,同时也一直在暗自变化。通过父亲、母亲和叙述者对这个词语的不同使用,诗人不是直接告诉我们‘清气’的意思,而是让它在词语和词语之间碰撞,让这两个熟悉的字变成陌生,然后慢慢又浮现出新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张老师是在与词语交谈,同时也是在让词语和词语交谈,甚至,他把读者也拖入这种交谈中。”

    木叶也认为《三行集》的难得在于“回到了字和词”,尤其是他对字、对汉字的体认。其中有一首诗是这样的:“从未有一篇文章或一本书的生命/长过其中用到的单个字和词/即便虚词 也蓄满了亘古以来的风”。

    “汉字是很神奇的,一个字能派生很多词。印象中看到过一个统计,掌握三千多个汉字阅读老舍的小说就没什么问题了,看鲁迅需要掌握更多的字;而有一种说法认为,莎士比亚作品中出现的单词达两三万个。当然这里有构词法和统计方式的差异,但汉字的构成确实非常微妙而丰富,一个字可能就是一个词,并且可以生成更多的词,包含了无数种过去和未来。”木叶还谈到,为每个字都值得写一部传记,有时也可以是一种很自在的日记,“三行诗”在三行的限制之内做着一些有趣的试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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