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快要散场时,我仍有疑问:当今天再次说起北京东村里荣荣和他拍摄的艺术家们时,二十年过去了,时空已然错裂,这之间需填补解释的地方如此多。以当时的照片、日记还有穿插其中的旁白似的史论—这样的考古真能使往昔重见天日吗? 在此之前,我只是对巫鸿的“废墟”还有“重屏”理论感到好奇,那是一种扎实转向实物的感觉,从举出的一个个物件、古书字画,再反推当时人物的环境与心理状态,这跟实地去田野考古、连泥挖出文物一样让人踏实。不管人们是不是评价巫鸿做研究臆测过多,左右逢源,东西学界利益均沾。 面对《荣荣的东村》,如果说是“考古”,那挖掘的也仅是二十年前荣荣拍摄的艺术照片。诡异的是,“古人”—当事人和记录者都还活着,而且比之考古之人—远在芝加哥的巫教授—这些古人就在六里屯,更容易请来聊一聊。 荣荣既是巫鸿的证物,又是证人。他自己还是个活人,就已经成为被检视的标本了。这本书的写作形式很特别:先由巫鸿说一段总结概括,再拉上荣荣的照片或者信件作为辅证。荣荣拍的东村艺术家们的照片,荣荣对艺术事件或者日常生活的观察记录,都被收进巫鸿的这本书里,到处都是荣荣的视角,荣荣的情感,如同巫鸿在精心编制荣荣一个人的回忆。不知道荣荣是怎么看待巫鸿评价他的话的,诸如“荣荣此时已经感觉到……”毕竟,人还活着就被拿来当证物当“遗物”,感觉肯定和死了差不多。 我决定这么问荣荣:巫鸿把你的碎片封成了历史,你怎么看呢?可能是我的提问技巧实在太差,导致荣荣一反之前垂丧沉默的姿态,回答得灵敏又机智,完全像经过完好的设计。“非常荣幸,”他说,“我非常荣幸,我们彼此非常互相尊重,也认识很久了,1999年他就对我的艺术照片感到好奇,自己介绍说他是芝加哥大学的老师,骑自行车来六里屯看我”。为了加强信赖的语气,荣荣又补充,“巫鸿把我作为摄影家的这些零碎东西联系起来,而且分析出我作为摄影家自己没有感觉到的东西,他有史学家的态度”。责编也接下去,“我们做了很多巫鸿老师的书,巫鸿老师的立足点总是理解艺术家的内在逻辑”。 能分析出来“艺术家自己没感受到的内在逻辑”,这种言论可追至柏拉图的“理性”了吧?可是如果连自己都没感受得到,巫鸿又是怎么分析出来的呢?我觉得这里有很大的问题。荒木经惟写《东京日和》,也都在引用丧妻阳子的话,引用阳子的照片,全书中,阳子始终是荒木的证物,没有辩解或叙述的能力,死无对证,但人家是夫妻啊。我不知道进一步追问荣荣和巫鸿的关系有没有意义。 荣荣的东村。这名字,说大了,很有怀乡的意味,也许正契合了巫鸿对遗物、废墟等私人印记历史化的兴趣;说小了,就像一个小女孩对老去玩具的回忆,因为视角分明,材料限制,顶多是水珠一滴折射出的狭小生活场景。但是作为出版物,它是属于史料范畴的。在我看来,把照片和青春都变成历史,是挺吓人的一件事。如今,马六明的微信头像是他的小孩。等这小孩大了,不知道对他爸当年在东村化个女妆,赤裸着煮鱼吃的照片会有什么想法。 发生在东村的行为艺术代表作 1993年9月 马六明创作了《与吉尔伯特和乔治的对话》:把像血一样的红色颜料藏在天花板里,然后用手指捅破流下来。 1994年4月 朱冥创作了吹泡泡,把自己埋葬在他自己用管子吹肥皂水所制造出来的一堆泡泡中。 1994年6月 东村的创作出现了第一波高峰,3件代表作是:张洹《十二平米》张洹《65公斤》、马六明《芬·马六明的午餐》。 1994年11月 苍鑫创作了《踩脸》,翻制的1500张石膏面具,被苍鑫赤裸的身体碾成碎片。 1995年 东村艺术家进行了几场大规模的共同创作,代表作为《原音》:在作品中随心所欲地发出自己最原始的声音。 1995年5月 《为无名山增高一米》出世,而这件作品也意味着东村大规模的共同创作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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