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国外新知的引入和原创思想的培育。改革开放以来,我们在翻译出版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就,不仅比较系统地呈现了人类知识的基本谱系,也为国人新思想的发生拓展了空间。像商务印书馆的“汉译世界名著”丛书、“文化与传播译丛”、“现代性研究译丛”,中国社科出版社的“外国伦理学名著译丛”、“国际学术前沿观察”丛书,三联书店的“学术前沿”丛书,还有上海译文出版社“二十世纪西方哲学译丛”,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东方编译所译丛”,江苏人民出版社“海外中国研究丛书”,都在学界产生过深远的影响。就个人而言,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当初拿到上海译文社出版的卡西尔《人论》和三联书店出版的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时,是怎样的“一日三摩挲”。
以此为基础,眼下中国知识界由学习、借鉴而发扬,在学术创造上正走向日渐成熟的境地。当此际,出版人尤应拿出最大的热情,既启领引逗其出新,复如影附形地刊布。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比量,许多时候不在于谁在“做什么”,而在于“怎样做”。相信在对这种“怎么做”的关注中,许多不同于其他文化的新知见和新创获,会在其所依据的历史-文化环境中长养扩充,绾聚成形。早些年,学界曾讨论过“失语症”问题,重点在离了西方思想,我们是否还能言说。现在大家知道了,东西方文化有其等值性,传统文化有危机,西方文化同样有危机。所以,如何转危为机,在当下的语境中助成新文明的创造,新知识的成形,并有以教育青年,启迪大众,当下出版人的任务一点都不比晚清、五四和改革开放之初少。同时,要明白知识的背后是有意味的文化,文化的本质落实为人的行为模式与生活方式,故创造一种与时俱进的先进文化,让它能以主体自身的生存发展为根据,并充分体现其创造能力和自由追求,然后以载籍的形式,将其固定下来,延展开去,是出版人的天职,也是其人生幸福之所在。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期许,或许出版人无须配合政治,但请一定别忘了引领时代。
最后,我想引用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安德烈·布勒东(Andre Breton)的话来结束自己的讲演:“这个世界有一些东西,从比我们远得多的过去来,并将去到比我们远得多的未来。”自然广阔,人性幽邃,而永恒世界更期待人的探索和开显。这当中,出版人是能够有独一份的介入,成就独一份的贡献的。有人说,中国已是世界第一出版大国,但我想说,要真正获得世界影响,真正为人类的“知识共同体”贡献出独特的中国经验,我们还要做更踏实的努力。
为了早日达成这个目标,我们愿再次确认市场经济的合理性,并承认出版如要“化大众”,确实先须“大众化”,须像古人那样,做到“嘉惠里耳”。但另一方面,正所谓“虽上智不能无人心,虽下愚不能无道心”,故如何提升与引领社会,并为此拒绝平庸、偷惰与低俗,拒绝向商业投降,作码洋的俘虏,是摆在今天出版人面前一道严峻的考题。要知道,有时畅销和码洋并不是品质筛选的最好手段,而库存反而是。其情形正如我们评价一个人,有时誉满天下,未必不为乡愿;谤满天下,未必不是伟大。犹忆50年前,托马斯·库恩的名著《科学革命的结构》初出版,两年内才卖掉900多本,但今天,他的“范式”理论和“不可通约性”的高谈,已成人们绕不过的常识。作为一个成熟的出版人,应以助产这样的经典为职志,所谓知识视界在此,人文素养与关怀也见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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