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有纳博科夫手绘蝴蝶的签名本《洛丽塔》、一件衣角有“R·托尔金”铭牌的袍子、一册由伍尔夫夫妇印制发行的艾略特《诗集》……珍本书交易充满了心机算计、懊悔扼腕,但它也充满了惊喜、友谊与感动。《托尔金的袍子》([美]里克·杰寇斯基著,王青松译)带读者走进名著珍本的世界。
《洛丽塔》
我编印发行的待售图书目录第十期(1988年春季号)第243号列出的是下面这本书: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洛丽塔》,1959年伦敦出版。英国首版,纳博科夫馈赠其表兄彼得·德·彼得森夫妇的签名本,落款是1959年11月6日。签名下方有作者标志性的手绘蝴蝶小像一幅。 售价:3250英镑(合5900美元)几周后,我收到格雷厄姆·格林的来信。他本人是一位藏书家,我也定期向他寄送目录。亲爱的杰寇斯基先生: 你那本《洛丽塔》并非是真正的第一版,倘若它都能标价3250英镑,那由他签赠与我的巴黎版该价值几何? 格雷厄姆·格林敬上纳博科夫签名赠予格雷厄姆·格林的奥林匹亚版《洛丽塔》!太了不起啦!这种书正是珍本书商所称的“关联本”——由作者本人题赠给另外一位名人的书。就眼前的例子看,格林本人不但是不折不扣的“名人”,而且他还在纳博科夫这部小说的出版过程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纳博科夫给格林的签赠大大增加了这本书的价值——当时,一本没有作者题签的首版书《洛丽塔》约200英镑。我当即参照格林的极简主义风格回信一封。亲爱的格林先生:价钱更高。你愿意卖吗? 里克·杰寇斯基敬上就在随后简短的书信来往中,格林表示他有意出售,因为他还有一本作者签赠给他的英国首版。我告诉他,我非常乐意出4000英镑买下那本巴黎首版书,他则回复说,下次造访英国时一定顺道把书带来。 结果,不到11月,我就和他在他下榻的丽兹酒店见面了。他打开房门,我吃了一惊,他居然那么高,他那双蓝中带紫、水汪汪的眼睛神情灵动,令人印象深刻。我们坐下来喝了杯伏特加,然后,他拿出了那部《洛丽塔》:分上下两册印行的墨绿色小开本,散发着五十年代的巴黎气息。那题签叫我激动得透不过气来:“请格雷厄姆·格林雅正。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敬呈,1959年11月8日。”接下去是一只大大的绿色蝴蝶画像,蝴蝶下方是纳博科夫的手书:“翩翩舞动于腰际的绿色凤蝶。” “棒极了,”我说,“差一点儿就完美无缺了。” 他扬了扬眉毛,一点点儿。哪里出问题了吗? “假如落款是在这本书出版的当年(1955年),再加上它是首印本,封底也没有贴这枚新价格标签的话,那就无可挑剔了。” 他点点头。他在藏书界是出了名的完美主义者。 “不过,还是很棒——真正是博物馆级的。” “我也这么看。”他说。第二天早晨九点,我公寓的门铃响起,艾尔顿·约翰的作词人、面色和悦的伯尼·陶宾登门来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我(我当时穿着睡袍),手上可有什么上等货,他太太想买来送给他做圣诞礼物。 无论你宿醉得多么厉害,你也不会把伯尼·陶宾赶走的,更何况他那位手握支票簿的太太。就这样,我莽撞地脱口而出,我确实刚刚买进了一样好东西……这东西何止是好,它简直令人无法抗拒:伯尼既是格林物品收藏者,也是《洛丽塔》的粉丝。他的双手一捧上那本书,我就知道他绝不会让它溜走的。我立即明白,自己铸成大错了。好书可千万不要仓促出手:你需要时间对它做点研究,仔细琢磨琢磨它,静待其价格达到理想的价位。 “多少钱?”陶夫人瞧见丈夫两眼放出痴迷的神色,就心领神会了。“9000英镑。”我说,心想这个价码会把她吓跑的。 她眼睛眨都没有眨。五分钟后,我得着一张支票,满脑袋头疼,还有满腔的悔恨怅惘。我当时说不准是否把它贱卖了——9000英镑在当时可是一大笔钱——但是我心里明白,那本书在我手里太过薄命。人说,在商言商,好书未必要品茗,把玩摩挲一阵子才好,别让它魔力消散了。呜呼,可怜的《洛丽塔》,我们只不过刚见面就从此天各一方了! 《洛丽塔》最初是由莫里斯·吉罗迪亚斯于1955年在巴黎出版的。吉罗迪亚斯曾自嘲是“英裔法籍色情书商的第二代传人”。他父亲是曼彻斯特出生的杰克·卡汉,开办的方尖碑出版社在三十年代曾经出版过亨利·米勒的《北回归线》。吉罗迪亚斯于1953年创办了奥林匹亚出版社,并和父亲一样,致力于出版质量上佳、在涉性方面赤裸大胆的英语文学作品。他旗下的一些作者是最上乘的作家,如萨缪尔·贝克特、威廉·巴勒斯、亨利·米勒、让·热奈特、J·P·唐利维等,而其他一些作者(通常匿名发表)则专事创作吉罗迪亚斯所谓的DB(“dirty books”,即“淫书”)。然而,即便是他那些色情书籍也都文笔不俗,堪称佳制。许多书都是由鼎鼎大名如克里斯托弗·罗格和亚历克斯·特鲁齐等人代为捉刀。他们既能得趣,又能得几个钱,何乐而不为呢。 那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在美国已经出版过好几部书,但仍属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在康奈尔大学平静而卖力地教着书。他正急切地为自己的新书寻觅出版商。可是,《洛丽塔》却接连被5家美国出版社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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