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涅槃好样子|《去北川》入选《中华读书报》7月推荐榜

  从地图上看,北川位于四川省绵阳市的西北角,北部连着平武县,西南部、西北部接着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的茂县和松潘县。地质学上,这块地方被归为扬子准地台与松潘-甘孜地槽褶皱的接合部,换个更易理解的说法,就是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的过渡地带,常有地层褶皱与断裂活动。

  在没有永安、安昌等几块从安州区(原先的安县)划过来的平地之前,老北川县全境大部分地方都是峰峦起伏、沟壑纵横的山脉,大致以白什乡为界,西边属岷山山脉,东边属龙门山脉。

  有山就有水,两条大的河流——青片河与白草河,平行地自西北往东南而下,被岷山下来、自西向东流淌的湔江(又称石泉河和北川水)截住,构成了北川县域的主体水脉。除了湔江,四畔山间密布的溪流还各自汇集于苏保河、平通河与安昌河,形成了网状与点状结合的水文地貌。所以,北川水系有“一江(湔江)五河(白草河、青片河、都坝河、苏宝河、平通河)四大沟(小寨子沟、太白沟、后园沟、白坭沟)”之说。其中安昌河穿过新县城,蜿蜒西北而去,在开阔河面上架起的禹王桥每到晚间就点亮灯光,霓虹彩灯照耀着两岸高大的芦苇,丛生的细柳,焕发出奇异的光彩,显示出这座西北山区边缘小城不甘的时尚之心。

  山水纵横,风土奇崛,汉羌藏回多民族聚居,北川称得上极富特色。水道丰富,依山势而走,形成许多激流险滩,也使得境内依循地利建造了许多小水电站。这一点在云贵川的山区是普遍现象,其中四川的水电居于全国之首。我是有一次去成都参加水电站安全生产专题培训才了解这一点,可见平常观光式的旅游,无法真的进入到一个地方的内部。

  ……

  我想,哪怕再过许多年,当那些亲历者老去、故去,“5·12”大地震还是会被人们记起,它已经成为地方乃至中国历史与记忆的组成部分,就像1933年8月25日发生在隔壁茂县的叠溪地震,在后来衍生出形色各异关于“叠溪海子”的故事与传说,是地方集体记忆的沉积。

  历史变成故事,故事又转变成传说和神话,这是真实事件在时间长河中流转所发生的常态。但是,十几年的风霜雨雪还不足以湮没事实的痕迹。我踏上新北川的土地,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地震中的种种悲怆而动人的故事。灾难带来巨大的损失和伤痛,北川却一次一次地在废墟中崛起,不屈不挠地如同凤凰涅槃一样获得新生。

  一个冬日的凄风冷雨中,我经过属于曲山镇的北川老县城遗址,它完全成了一片废墟。房屋东倒西歪,道路破碎扭曲,可想而知发生地震时候的惨烈情形。四野无人,车子在巍峨的山间沿着湔江行驶,路依山而建,盘旋起伏,斗折蛇行。很多地方可以看到比汽车还大的碎石落在路边,都是山上在雨中滑落的,为了防止它们继续滚动,石头被勒上了巨大的铁索网,铆定在地面上。

  那个时候,我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危”有“高”的含义,危冠、危樯、危楼……“危”的古字形象就是人在山崖上,高而险。老县城两岸夹峙的高山,就是“危”山,它们过于巨大而邻近,发生地震的话,山间的人、车、桥梁与树木、道路与建筑,都无处可躲。汶川大地震十几年后,这里又经过数次余震、洪水和泥石流,虽然总体的形势还在,但地表已有了很大变化。即便今日,驱车行驶在修缮一新的道路上,仍然可以感觉到两侧耸立的山岩所带来的压迫感。

  废墟上空空荡荡,只留下倾圮毁坏的建筑,矗立在显得荒凉的碎石滩上,房屋断折的茬口如同空洞的深渊,那是无声的诉说。当时的惨痛难以尽述,北川中学则最令人记忆深刻,学校就在山脚下,在山体推移中遭到了摧毁性的打击。后来的余震、暴雨和泥石流,使得老县城一楼以下全部被掩盖了,受难者同山阿融为了一体,它们短暂的生命重新成为大地的组成部分。

  穿过老县城的路原是通往平武和九寨沟的必经之道,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冬季,又在新冠疫情期间,很少遇到车辆。清早的雾气笼罩,枯水期的湔江对岸山上,草木泛出枯黄,山岚蒸腾,远望已经看不出灾难的迹象,只余一片莽莽苍苍。大自然以其无与伦比的伟力将一切慢慢遮盖,人们却顽强地要记住这一切,将这一片废墟改造为一个祭奠、缅怀与警示的处所。这里面有一种直面痛苦的坦荡,一种时刻警醒的提示,一种渺小中的倔强。

  ……

  在那样的时候,古老的神灵也无法给予护佑。地震中的释比,跌跌撞撞从屋里跑出来,大声地呼唤着自己的狗,希望狗能够制止住大地的颤动,因为在羌人的神话与释比的经典中,狗是大地的母舅。释比是古羌人遗留的一种独特的原始宗教化现象,是羌族中权威的文化人和知识集成者。他们是原来羌族社会的神职人员,如同汉族所谓的“端公”,有点类似于彝族的毕摩巫师,在不同的羌族居住地方的称呼略有差异,有“许”“比”“释古”“释比”等。

下一页 第一页

      相关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