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令、演说与无政府主义——大杉荣的“口吃”问题|《日本早期社会主义思想史——大杉荣与他的时代》书摘

  似乎吼我打我是母亲每日最主要的工作之一。母亲是个大嗓门。扯着大嗓门总是在说着些什么。据说来拜访母亲的客人,大概走到门前,就能知道母亲在不在。而她吼我的时候,那大嗓门的音量还会往上升一级。她的吼法也真是蛮横。抓着天生口吃的我,每次一结巴就吼“你又结巴了”。母亲是个急性子,就是做不到默默看我眨巴眨巴眼睛咕咕哝哝。我要发出“哒哒哒哒……”的音节,她就更忍耐不住。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她吼着“又结巴了”,“啪”就给我脸上来了一巴掌。

  从这段记述中可以看出这样的事实,即大杉的“口吃”主要发生在家庭内部,而主要对象则是其母亲。对于大杉而言,事实上让他经常处于紧张状态的是其母。正是与家庭、与母亲的这种关系,造就了大杉“口吃”的发生特色。大杉在《自传》中所描述的母亲,是个军人价值观彻底内化了的人物,有时候比身为职业军人的丈夫更像个军人。在《自传》中所记载的其母相关轶事,多数都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其母朝着把大杉培养成军官的明确目标,一直在训练他。

  在军队里,要“喊口令”,清晰的发声必不可少。这一能力对军官而言,更是必不可少。通过很多的记录、研究可知,在培养军官的幼年学校、士官学校中,很重视“喊口令”练习,鼓励学生自行进行练习。需注意的是,大杉在家里,主要是与其母之间,已经在无意识中开始了这一“喊口号”训练。这是此后在幼年学校反复出现的“喊口令”训练的预演。大杉对上母亲就“结巴”,是因为其母子关系就似军中的上下级权力关系那般。大杉之所以会在家里“结巴”,也是因为其家庭也具有士官学校的特征。

03 名古屋幼年学校的835天
  大杉荣出身于军人世家,选择进入陆军幼年学校就读也是极其自然。大杉通过了第二次入学考试,于1899年9月1日进入名古屋幼年学校学习,此时他刚满14岁。大杉在新发田中学被斥为“不良少年”,三年中学,读到中途就退了学。在以“盲从”为首要原则的名古屋幼年学校生活中,大杉少年又被逼出了“大脑神经衰弱”,最终因其所引发的斗殴事件,于1901年12月14日被开除。反过来说,正是名古屋幼年学校的生活,孕育了社会主义者大杉荣。

  大杉与学校之间的摩擦,从一年级的下半学期开始日益显著。在把他当“伙伴”的第一期生们毕业以后,更加明显。大杉曾与一期生一块袭击二期生的左侧寝室,嘲笑“少年”们,但在一期生毕业后,大杉被二期生视为眼中钉,时常被处以私刑。在幼年学校中,不可以反抗老生,所以大杉只好“维持着立正的姿势”被揍,只能“默默瞪着他们”。经历过这些后,大杉对于军队生活的幻想日趋破灭,不满则不断加深。

  大杉的爆发,最初的征兆表现为精神上的郁积。一切开始于1901年4月的修学旅行。期间,升入两年级的大杉与同伙一起,“几乎每晚例行公事”似的去袭击第四期生的寝室。大杉让稻熊军曹看到了,之后被校长“山本少佐”(悌三郎,后官至少将)处以禁足30天的处分。大杉自己完全不清楚为何会受到这样的处分,极受打击,在处分期间“几乎都在默想”中度日。

  大杉的烦恼,一度只在内心,不久却开始对外喷发。在受到禁足处分后,“总觉得忧郁”的大杉,参加完毕业仪式(7月10日)、大野町的游泳练习(7月13日起的两周),在夏季休息(7月26日起至8月30日为止)结束后回到了学校。“此时受凶暴之情绪所袭”的大杉,威胁低年级生,反抗下级军官,也不向军官敬礼,无故缺勤,在学校里四处游荡,最终被军医诊断为“脑神经衰弱”,给了他两周的假期。休假期间,大杉在大阪的叔父家过得很开心,然而一回到学校,“马上又病了”。在这样的精神状况下,发生了直接导致其被开除的斗殴事件。

  这一事件的相关处理,首先是在11月22日,学校以犯了“对低年级学生断绝友谊之路”的错误,给予殴打二年级学生的12名三年级学生严重警告,再处罚席自习一周的处分。同月27日,对于除大杉及刺伤大杉的学生以外的3名参与斗殴的学生,“根据平素训诫,按照莽撞打架斗殴”条规,给予严重警告,再处罚席自习两周的处分。最后,在12月14日以“品行不正,即便屡次训诫也不见有悔改之可能,以此依据陆军地方幼年学校条例第20条第2项”责令大杉和刺伤大杉的学生退学。《历史》中最终概括这一事件如下。

  本事件如前所记述,只是年少者因一时情感冲突做出的轻举妄动……大杉等人之所以会出现狂暴、理应唾弃的惨状,首先源自他们自身的强戾本性,不应以两者间上演的狂态来衡量整起事情的轻重。话虽如此,这仍在沿革史上留下一大污点,令人深为惋惜。

  这段话,也是对大杉在学校内835天的军人生涯所做的最终评价。就这样,在1901年12月,16岁的大杉从陆军幼年学校退学。这时,他的陆军将帅之梦也已全然断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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