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的时候,特别打动我的,也是我的一个文学期待,就是一种激情,而且是一种理想主义的激情。这个是很难写的。我是在理想主义的时代成长起来,喜欢这种作品。到现在真正符合我要求的作品很少,为什么?因为理想主义容易写得很高调,容易写得空洞,有可能会进入某种模式,甚至是口号。我觉得马伯庸勇敢地接受了非常具有挑战性的工作。
第二个方面,他为什么完成得好。他从医学角度切入历史,这个历史又是跟我们的读者,甚至是现代有各种各样的关联。医学这个点真是了不起,医学本身也是人学,就像我们说文学是人学一样。
我有一个观点,马亲王是历史小说作家,文学跟历史什么关系?文学是历史的横切面,切开让你看到里面的血肉和筋脉。我们这样讲的时候是一个比喻的说法,现在马伯庸是真的切开来了,就是用手术刀,那根血管怎么样——现在讲的是真的血管。
这样讲起来有很多渊源,比如说鲁迅,中文系的祖师爷,他是弃医从文,医学给他很多启示。鲁迅的弃医从文,其实一直没有忘记救急扶伤,无论是肉体还是是精神上对人生命的拯救,这个是医学跟文学天生的血脉关联。
但我们医学小说很少。马伯庸把医学跟文学又结合在一起,我作为中文系的人,真的是非常乐见。他是文学家学医,鲁迅是医学家学文,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渊源。
他能够带来读者和这个作品天然的纽带,一种认同,一种共鸣。包括《大医》这个名字。有对医学领域,对生命的关爱。我们看到东西方交相辉映的,就是对生命的关爱,包括医者仁心,对生命的拯救和守护。
从人道主义这些方面,原来有很多文学的说法,现在有了一个非常直观的医学的,让我们对它有切身的感受,这一点就很有意义。
理想主义是很大的,但理想主义不是空的,很实在。这个实在需要非常真实的底层逻辑。马伯庸不只是在这本书,他写《古董局中局》以后,人家也以为他是卖古董的等等。看这本书之后,我第一反应也是他学过医吗?这个是构成一个作品非常重要的底层逻辑。
理想不是空中楼阁,这里面我们看到理想是有血有肉的,有它的底层逻辑,还有我们长远的,从孙思邈开始的传统。这就非常令人信服,这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这个就是马伯庸的看家本领。
一方面这本书是华丽的转身,主旋律,理想主义的赞歌。我们熟悉马亲王的读者,又能够会心一笑。这个专长是我们喜闻乐见的。
我作为一个游戏爱好者,还看到这本书里面有游戏逻辑。当然,这点其实出现在他的很多作品里。Z时代的文学技巧,他怎么样去揭秘,怎么闯关。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难题,里面的人怎么解决。
里面还有他以前最拿手的“三国逻辑”。什么是“三国逻辑”?里面是三个人,三国结构是变状结构,分分合合交织起来。这里面一会儿孙权和刘备合作,一会儿孙权和曹操合作。当然他分寸把握得很好,不流于俗套。里面个人化的描写很细腻,是个人版的小三国。
里面很多技术的场景,就是通过三国化实现的。比如说一个人颈动脉被割了,一开始就出手不凡,写得很专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三个人轮番上场。遇到血管痉挛,又去克服这个难题。不是始终一个人救,是组队打怪,很有意思。后面还有两个医生同时动手术,这就不剧透了。
为什么这个主旋律我就喜欢?他里面的激情,英雄气概是我喜欢的。他跟我喜欢的另外一个类型有关——武侠小说。我在想武侠小说跟医疗小说的渊源,都有救人,也有死人。以天下为己任,救苍生。都是有关救急扶伤的,我觉得马伯庸很多作品当中,比如《欧罗巴英雄记》是一个武侠小说,以法兰西、荷兰为背景。这个精神一直传承到《大医》里面。
我特别喜欢技术化的东西,比如说某种绝技。武侠里面有绝技很好看,《大医》里面很多人也身怀绝技,这个绝技不是杀人的,是救人的绝技。
最后举一个例子,金庸《倚天屠龙记》张无忌跟胡青牛学医。有一个人眼睛灌了漆,胡青牛说把螃蟹搞成浆,敷上,然后治好了。金庸不是乱写,不是信口开河。很多典籍里面写过,这件事情李约瑟的作品中也有提到。螃蟹甲骨类的动物壳里有某种化学元素,能够缓解漆的凝固。好的武侠小说一定是医学小说,金庸这方面没有人能够超越,直到马伯庸。
曹可凡:大前天跟葛院士做访谈,他比自己是乔峰,很多人研究林黛玉,他研究下来是心脏衰竭而死,临床表现跟肺结核一点没关系。接下来请程永新老师说一下。
程永新:作为个人阅读来说,我跟马伯庸已经有很多年关系了。最早看《草原动物园》的时候就知道了。跟马伯庸认识在杭州西湖边上一个会议上,他坐我边上,那么年轻,那么谦逊,那么帅,我们就很矜持地聊了几句。后来追《长安十二时辰》,熬夜追完了。再后来是《长安的荔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