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波斯卡、米兰·昆德拉、略萨、马内阿、特雷弗、君特·格拉斯、鲁西迪、里尔克、帕慕克、阿兰达蒂·洛伊……他们都是我们熟悉的作家。在阅读他们的时候,我们能感受到那些表达的共同以及迥异的文本世界。
今天我们给大家带来的就是胡桑的评论集《始于一次分神》。在他的叙述当中,我们能看到这些熟悉的作家开始展现出不同于往日认知的面向。
胡桑的书评既拥有诗人的敏锐,又具备学者的严谨,在文本与现实、历史与想象、形式与价值之间游刃有余地自由穿梭,文字摇曳动人,又处处引领着读者去沉思文学、生活与生命之间的幽谧联系。这不仅仅是一本书评集,同时也是一本探讨文学何为的思想论集。

《始于一次分神》 胡桑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
该书涉及辛波斯卡、米兰·昆德拉、略萨、马内阿、特雷弗、君特·格拉斯、鲁西迪、里尔克、帕慕克、阿兰达蒂·洛伊等著名的中外当代作家。在写作中,胡桑秉承了纳博科夫《文学讲稿》的细读方法,深入文本肌理,揭示文本写作的秘密,为读者开辟出诸多通往文学作品的条条幽径。通过胡桑的解读,我们可以在文学作品中目击一个充满差异和竞争、最终能够和解的完整精神世界。
写作始于一次分神 文/胡桑 那么,写作,之于我,到底是什么?写作只是如实写下自己经历了的生活?还是去重新构造自己、改变自己?或是用另一种方式来生活着当下的生活?
胡桑是我的笔名,谐音于湖桑,后者是我老家湖州的一个桑树品种。家里的房子后面生长着一大片浩瀚的桑树林。我曾经一直漫游其中。
我在大学时开始使用这个笔名,漫游在异乡,我却与自己的故乡和解了。我不想只生活在原名里。笔名是生活的增补和溢出。这种方式类似于写作。
写作始于一次分神、忘我、偏移、构造。无可奈何的是,这又会被误解为一种试图逃离、甚至缺失了责任的写作。
但是这个笔名还有一层意思,我想要去转化当下的生活,而不是逃离。因为我保留了我的姓,这是我与亲人、生活、故乡、土地的联系。
大卫·格罗斯曼曾在一个访谈中说过:“写作是我理解人生的一种好方式。只有写作,我才能理解人生。通过写作来理解自己和家人所经历的不幸。通过写作正确地了解生存境况。在写作时,很多事情变得清晰了,越写越觉得写作确实是应对失落、毁灭与生存的最好方式。”
通过写作,我理解了自己和他人。那些幸运的、不幸的记忆都可以在写作里溶解而焕发出如梦似幻的氤氲,让我激动不已,又恍惚迷恋。不过,最终我收到了明亮日子的邀请。
写作者是通过他者而成为自己,一个更丰盈的自己,关于自己的自己,一个元自己。我在写作中一直试图抵御顽固的本土、地方、民族,不想让自己成为贴着地域标签或民族标签的作家。
当然,我并不排斥自己身上的地域性或民族性,但前提是,我需要一种开放的地域性或民族性,让写作保持游走的流动性。我的散文集《在孟溪那边》就是往这个方向努力的文本。孟溪就是我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个村子。世界文学则让我得以辨认自己的封闭与贫乏,从而去渴慕敞开和流动。
只是当初我误以为世界文学将我引向了另一个外在的世界。如今我蓦然回首,悟出这个世界其实是从当下生活中发展出来的一个世界,一个更具有可塑性的世界,它是内在的,而不是外在的,它是流动的,而不是凝固的。中国文学和外国文学,犹如星丛,相互弥补、牵引,共同构筑了世界文学空间。当然,这是一个乌托邦。目前的境况是,巴黎、伦敦、纽约或者柏林充当着世界文学的权力中心。
但这丝毫不妨碍我们去阅读来自巴黎、伦敦、纽约或者柏林的文学作品,我们通过阅读他者而更加丰盈,甚至我们必须阅读,不然就只能夜郎自大、故步自封于凝固的语言之井。这丝毫不妨碍我们用汉语写作,甚至更需要我们用汉语写作。因为,通过汉语,我们才能呈现这片土地上的生活,而通过外语或者翻译中的汉语,我们能够让这片土地上的生活有了鲜活游动的层次。
自我不是他者的影子,他者更不是自我的镜像,他者是绝对的,永远保持着陌异,因而能够纠正自我的妄自菲薄,打开封闭的自我。他者,因为其陌异性,也让我们看到了生活中残忍的法则、权力和束缚性的力量,因而可以让我们去揭示,甚至去反抗,去消解那些庞然大物。
取道世界文学,我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当下的生活。我曾经渴望的其实不是外在的生活,而是陌异的、变形的内在生活,超越束缚在日常认知中的生活,不断被“翻译”着的生活。我还想说,这是一种反抗民族、国家、文明中心的“翻译”,不仅反抗西方这个中心,也反抗着中国这个中心。
写作,即转化、提炼当下生活,并非臣服于趋向中心的生活,而是揭示去中心的、塑形着的生活。在这样一种写作中,我又开始爱上当下生活。翻译,让坚不可摧的壁垒、铁丝网、围墙、战壕土崩瓦解,让语言流动起来,让每一个人的生活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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