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朗特姐妹,不完全的女性平等先驱

  在了解到勃朗特姐妹的人生故事,理解小说中人物复杂的心灵变化和她们背后所处的时代交替之后,就会明白,“在她们炽烈的文字背后,其实是相当粗粝的人生。可以说,她们的小说与诗歌,是踩在生活的荆棘上,流着血,蘸着泪写成的”。她们在作品中展示了探索两性平等的超前思想,但囿于时代,又与我们今天所理解的平等有着很多不同。

  女性写作面临的困境

  新京报:勃朗特姊妹都英年早逝,关于这一点,研究者有着怎样的解释?

  周颖:安妮29岁辞世,艾米莉30岁,夏洛蒂活得最长,也不过39岁。她们生活在苦寒单调的山区霍沃斯小镇,那时镇上人均寿命是25岁,和伦敦一些最差的街区相仿。为什么会这样呢?有一种说法是当地水源很不干净,当时还没有修建密闭的排水系统,敞露的粪池极易造成污染露天的水管,水源对公共卫生和健康造成威胁。三姐妹所住的牧师公馆虽自带水井,因水井离教堂墓地很近,腐烂的尸骨也容易对水源造成污染。生计艰难也是导致健康不佳的原因。据说安妮出生后,全家陷入危机,父亲写信向皇家慈善机构求援。

  新京报:除了面对批评和责难,女作家是否还面临其他困境?

  周颖:女作家面临的困境其实是多重的,比如她们选择以写作为职业,就包含多重的阻力。了解一点夏洛蒂在职场中的经历,可以体会这背后的辛酸与无奈。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夏洛蒂曾将作品寄给桂冠诗人罗伯特·骚塞,请求对方点拨,却得到不可沉溺于白日梦的劝诫。骚塞告诫她,“文学不可能也不应该是女子的终生事业。她越是恪尽本分,就越没有时间从事文学创作,哪怕只是把它当作才艺或者消遣也抽不出工夫。”

  研究者援引这段话,通常是为了佐证女性写作有多么艰难。但其实更值得留意的是夏洛蒂对待这个建议的态度。她将这封回信小心保存,并在信封上注明“骚塞忠告,永志不忘”。与此同时,她也不因为骚塞的劝诫就轻言放弃自己的追求,依然利用辛勤工作的间隙努力练习、笔耕不辍。

  新京报:三姐妹的小说与19世纪英国的工业发展和社会进程有什么联系吗?

  周颖:当然有联系。她们出生和成长的年代,正是英国工业革命发轫与发展的时期。霍沃斯紧挨着工业区,东邻布拉德福德和利兹,南毗哈利法克斯。这个哈利法克斯,就是激发威廉·布莱克写下“黑暗魔鬼工厂”(“dark satanic mills”)的那个地方。正如《勃朗特一家》的作者朱丽叶·巴克指出,勃朗特时代的霍沃斯并非盖斯凯尔夫人笔下“与世隔绝,偏远无闻”的荒野山村,而是相对繁华的工业市镇,人口稳步上升,商业日趋兴旺。在父亲担任教区副牧师期间(1820-1861),三姐妹正好见证了霍沃斯在工业革命的推动下发生的大变化。

  资本化、工业化和商业化潮流,对勃朗特姊妹的写作产生过十分重要的影响:正是工业社会中女性谋生的需要,催生了她们作品中鲜明的自我觉醒和独立意识;也正是工业社会出现的各种现象,比如女性阅读习惯的形成,流通图书馆的设立和普及,日益商业化的出版市场,孕育了女作家成群涌现的社会土壤,使得三姐妹有机会成为作家。这是一个竞争与机会并存、压抑与希望同在的时期,三姐妹既处于商业文明与传统社会的冲突之中,也经历了现实的谋生需求与想象的文学创作之间的纠结和挣扎。工业革命带来一个全新的社会形态,不仅催生出矛盾、焦虑、分裂的现代个体,也孕育出富于独立意识和自由精神的新型女性形象。

  如何在今天理解她们笔下的题材

  新京报:相较于两位姐姐,安妮·勃朗特的作品有些被读者遗忘。能否简单评价一下她的小说创作。

  周颖:安妮也有铁杆粉丝,英国作家乔治·摩尔就很欣赏安妮。他盛赞其语言,将其处女作《艾格妮丝·格雷》称为完美散文体小说的典范,认为安妮的风格有类于奥斯汀,文字朴实,运笔冷静,特殊的偏爱甚而使他假设安妮“再多活十年,或可达到与简·奥斯汀比肩,乃至更高的地位。”安妮的另一部小说《女房客》打破了浪漫爱情小说的规定套路,突入习俗和常规的禁区,直面女性在婚姻中遭遇的困境,揭示夫妻双方在教育、财产、法律地位上的严重不平等,并大胆设想可能的出路。也因为涉足禁区,小说发表后连遭非议,连大姐夏洛蒂也说“题材的选择是一个错误”。

  夏洛蒂似乎从未设想,自己眼里一贯温柔、谦和、退隐的三妹,在思考婚姻、教育、就业等社会问题上,实有勇敢、激进和超前的探索。《女房客》的艺术成就不及《简·爱》、《维莱特》和《呼啸山庄》,这毫无疑问。套中套的故事并不讨巧,书简与日记一分为二,嫁接得比较生硬,使小说有结构粗糙之嫌。但它语言优美,且比第一部作品内容更丰富丰满,表现手法也显得更成熟更有张力。1996年,BBC电台将小说改编成三集电视剧,收获不少好评,这或可说明安妮并没有被遗忘。

  新京报:如何理解夏洛蒂·勃朗特笔下的“自我”?《简·爱》中追求的平等,与现代女权追求的平等,有什么区别和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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