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天下与中国式的认同困境

    三、起死回生的“启蒙”

  《家国天下》所聚焦的认同问题,乃是现代世界在“大脱嵌”之后的普遍难题。用许纪霖教授在本书后记中的话来说,“现代的认同有两个脉络:一个是以政治秩序为核心的共同体认同,另一个是以心灵秩序为中心的精神价值的认同”。前者包括上述所提及的国家认同问题,后者则涉及与之对应的个人认同问题。

  同民族国家的崛起一样,个人的崛起也是近代中国的大事件之一。当个人从家国天下连续体中“脱嵌”而出,孤立的个体被前所未有地推上了时代的砧板。一方面,人坐上了主体的位置,被赋予了选择的自由和理性的能力;但另一方面,个人却又同时被抽走置于其上的超越性根基,随时面临着物质主义、功利主义,乃至虚无主义的威胁。

  对于这种困境,严格区分“好的”(good)与“正当”(right)的罗尔斯式自由主义,仅仅注目于在程序正义基础上实现政治整合,以价值中立的方式最终将认同问题拱手相让。倒是包括后学提出的批判解构式的现代性、政治保守主义者提出的国家主义现代性、中外古典主义者提出的反启蒙的现代性等,强烈意识到认同问题的重要性,并提出了各种类型的另类现代性方案。

  在数年前的《启蒙如何起死回生》一文中,许纪霖教授曾指出,要解决以个人自主为核心的启蒙所面对的问题,“仅仅从启蒙的外部比如古典的立场、后学的立场来‘超克’启蒙,虽然犀利,但只是一种法道有限的外在理路。启蒙要获得新的生命,重要的是从复杂的历史传统之中,从启蒙的内在理路之中重新发掘启蒙的丰富资源,从而让现代性获得继续提升的空间”。所谓“启蒙的内在理路”有着多重面向,但最为重要的是重返早期启蒙思想家那复杂的思想世界,看到启蒙的驳杂性与紧张性,从而重新激活启蒙,回应挑战。

  也许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家国天下》重返近代中国“大脱嵌”的历史时刻,挖掘包括梁启超、李大钊、张君劢、张佛泉等诸多思想家对于认同问题的探讨,既是对历史的考察,又有着颇不寻常的现实内涵。如果说在当代中国纷繁复杂的思想图景中,个人的崛起遭遇到四面楚歌式的攻击,命运多舛而前途未卜,那么《家国天下》挖掘近代中国(特别是晚清民初)思想内在复杂性的努力,则表明个人的崛起完全有可能和国家的崛起携手共进。个人认同、国家认同与世界认同,本质上是现代社会“大脱嵌”后的普遍难题,对承接着家国天下传统的中国知识分子而言,理应有可能提供一套摆脱了那种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的整全性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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