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辞的倒影——赵丽宏散文和诗歌互文阅读的愉悦之美

    诗歌《挥手》,写了他漫游长江三峡时与素不相识、平凡而质朴的船工、纤夫、航标工、农夫及孩子的纯乎自然的相互致意——一种人类共同美好情感的“心和心真诚的交流”,让人感动——“挥一挥手吧∕挥一挥手/我的挥手常常得到回报∕船工在颠簸的舟子中向我挥手∕纤夫在崎岖的江岸向我挥手∕航标工在高高的悬崖向我挥手……只是远远地、匆匆地∕像几棵小草在凛冽的江风中抖了几抖”。那是一种自然亲切而又博大深沉的情怀,他觉得他们的生命虽然“卑微”,却又是那么坚韧、纯朴,他们就是兄弟姊妹,就是亲人。在挥手的动作中,可以感觉人与人之间的理解和亲近,而在这样的文字中,你也可以可以读出诗人心灵的纯真。一文一诗的《挥手》,或可作为更宽泛、更深入的阅读语境,在翔实、丰富中真切地感受了作为诗人、作家生命中最珍贵的莫过于在作品中“真诚地倾吐一颗敏感的心”,流淌一种掩不住的爱。

    诗文的互文关系,有时会是颇为曲折的一种关系,它可能因人而异。譬如2006年10月21日下午在上海图书馆,赵丽宏先生主持了“因为风的缘故——台湾著名诗人洛夫诗歌专场”朗诵会,赵丽宏和洛夫是好朋友,这次朗诵会,是诗坛的一件盛事。我有幸参与做这次活动的策划。赵丽宏告诉我,在洛夫自选诗歌的节目单里,要加一首洛夫未选的《蟋蟀之歌》。我见诗题下有一引子:“有人说,在海外,夜晚听到蟋蟀叫,还以为就是四川乡下听到的那一只。”这首诗中,洛夫写那只在梦中听见的蟋蟀,于“昨日的天涯,被追到今日的海角,仍只闻其声,不见头,脚,翅翼”……他痛苦、迷茫地追这只蟋蟀,最后被三张犁巷子里那只最轻最亲的“唧唧”吵醒。全诗表达了海外游子无尽的乡愁。受到此诗的感召,赵丽宏曾于二十多年前写过一篇《秋虫之鸣》,在文中他这样写:“我的思绪被那诗一般的鸣唱牵引着飞出窗外,在清凉宁静的秋夜中作出奇妙的远游。”于此同时,他还写了一首诗遥赠远在海峡对岸的洛夫,题为《心中的树 ——致洛夫》,在诗中,他说乡愁是诗人洛夫“心中的树”,它扎根在心灵蔓延的绿土里,它的种子即便化为石头,也会被思乡情感酿成甘冽的醇醴美酒;被绿阴覆盖的故土其实很小,但“被根连接的土地∕终究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此诗发表后又过了六七年,我读到了他那篇题为《心灵是一棵开花的树》奇妙文章,他说人的心灵是一棵树,在你被人世间猝然而至的真善美感动时,心灵之树会怒放出灿烂的花朵,在你面对人间美好事物瞬间,你的心灵之树也在悄悄发芽,长叶,伸展出枝干。《心灵是一棵开花的树》这篇文章,也许冥冥之中是对《心中的树》这首诗的不期而遇的回应?我想赵丽宏先生也说不清楚,但“世界上有一个永远不会枯竭的泉眼,从这个泉眼中流出爱,流出恨,流出欢乐与悲伤,流出七彩缤纷的情感之泉。这个泉眼就是人类的心灵。”会浇灌出一棵树的心灵。就这样构成了独特的互文关系。

    亚里斯多德说,诗是比历史更为哲学,更高超的一件东西:因为诗欲表现的乃是普遍的,而历史则反应特殊的。诗是比历史更为真实的记录,因为普遍的素质永远比特殊的经久不变。然而诗人怎样才能于森罗万象的宇宙人生中体会到这个普遍的精髓?

    上海是赵丽宏的故乡,他用5年之久,于2004年完成3000行长诗《沧桑之城》,他在扉页上题辞:“谨以此诗献给我亲爱的父母之城上海”,这是他献给故乡的作品,我注意到,此诗的第一版,他的题辞是“故乡之城上海”,而在重版时,他将“故乡之城”改为“父母之城”,可见他对生养哺育了自己的这座城市有多么深的感情。有人说,上海这样的城市,不适宜写诗,甚至有说得更极端的,认为上海没有诗意。赵丽宏以他这首情文并茂的长诗,否定了这些论调。他在挖掘并占有了大量真实史实和鲜活而又有感性的材料之后,加以概括、提炼和升华,将他生命的经验——从童年起就对这座城市的血浓于水的情感一并融入了长诗的每一章节、每一段落、每一句诗行,甚至每一个字符、标点,连接着这座城的地气和血脉。其实,我们可以从赵丽宏先前和此后写的很多有关上海的散文里找到这首长诗的脚本,并以此抵达这座城市百年历史的深处,并走向这座城市的未来,这一切成为诗人在心灵喷薄出熔岩般激情的“地质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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