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辞的倒影——赵丽宏散文和诗歌互文阅读的愉悦之美

    赵丽宏写于1980年的散文《诗魂》,以优美抒情而略带伤感的文字,抒发了他作为一个读者对普希金的遐想和尊敬,并将一个下乡知青的命运与之融合,写得感人肺腑,成为他的代表作之一。

    关于普希金,赵丽宏的诗文远不止这些。我还读到数篇写这位俄罗斯诗人的散文,譬如《诗人之死》、《黑色的沉默》、《郁金香》等,在这些散文中,他对普希金的景仰是一脉相承的,其中还有不少对历史问题的思索。《诗人之死》,是他在圣彼得堡参观普希金故居后写的长篇散文,对普希金当年因决斗而受伤直至去世的情景作了生动的描绘,给读者身临其境的感觉,对此事件的起因和由此引发的影响也展开了有深度的分析和思考。《黑色的沉默》一文,是参观墓地时,在普希金夫人的墓前引起的遐想,对普希金的爱情和婚姻,他发表了很多有意思的想法。一个中国诗人,对异国的文学家竟有如此深厚的了解,普希金若地下有知,也会因此而欣慰吧。

    赵丽宏对每次和普希金的相遇,都会诉诸于自己的文字。这种相遇,可能是通过一本诗集,一篇小说,也可能是另外一种邂逅。1991年6月他访问莫斯科,在人流汹涌的地铁中与普希金邂逅。那是伫立于地下的一尊普希金的铜像,引起他丰富的联想。在地下,在流动的人群之河畔,目光忧郁的普希金显得那么孤独,然而他注意到铜像前放着一束郁金香,硕大的花瓣鲜红似火,在普希金的凝视中灿然开放。这样的景象,引起他的深思:普希金并没有离开俄罗斯,地铁中的那束郁金香,便是证明,鲜花在昭告世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间,还有人热爱诗歌,热爱诗人。此后他又访问了普希金当年就读的皇村中学,那是普希金诗名鹊起的地方,在《雨中皇村》一文中,他写到了那尊著名的普希金青坐像,并在文中引用了普希金的诗:

    无论命运把我抛到哪里,

    无论幸福展开怎样的旅程,

    我们不会改变:整个世界

    对我都是异域,除了皇村

    在这引诗中,我感觉他和普希金的心灵共振。普希金怀念皇村,而他则对把他哺育成为诗人的故乡崇明岛一往深情,对诗歌亦如普希金一般的坚贞。在皇村,人们并不在意帝王的踪迹,“人们为普希金而来,诗人的生命,比帝王的业绩更为恒久。”赵丽宏对普希金的怀念和讴歌,其实是对缪斯的崇敬,是对崇高的文学精神的坚持和追寻。他在很多文章中表达了他对诗歌的信仰:不管我们的社会发生多大的变化,大自然和人群中的诗意决不会消失,人们对诗意的追求和向往也决不会中断。高尚和美,真诚和理解,还有对理想和梦幻的憧憬,永远是人类心灵不可或缺的内容。

    我初读赵丽宏的《伏尔塔瓦河》是在1997年初,这篇散文写捷克的母亲河——伏尔塔瓦河,它哺育了德伏夏克、斯梅塔那这样伟大的音乐家。此文也如同诗歌一样美,充满着澎湃的激情,又像壮丽、柔美的交响乐一样动人,我被他奇妙的文字深深感染。读到此文不久,在一次会上我第一次看到赵丽宏,并听到他的发言,他的语调沉着安详,却蕴涵着诗人的激情。隔开一张长形的圆桌,我感到和他很近又很遥远。这次意外的相遇之后,他的“伏尔塔瓦河”,和他的声音一起,在我胸中奔腾不已……鲁道夫·史代纳说:“人的内部由音乐构成,以至于能感受音乐与他自身的音乐结构的奥秘保持和谐。人的神经纤维、脊髓的分叉都是美妙的竖琴,在这些神经纤维上‘弹奏’出了尘世间精神和心灵。”当时,我曾用一首短诗抒发自己的感受:“你越过扬子江海天的波涛∕雪白的鸥鸟∕翔舞于水天之间∥伏尔塔瓦河∕还是斯梅塔那音乐的河流∕你 沉入水底∕或高过水面……”

    这是不是我内心的关乎人如其文的互读?这也是一个很有意义的话题。

    在一篇文章中,他谈到对散文写作的看法:“在非虚构的前提下,我以为散文应该具备三个要素:情,知,文。情就是真情,这是散文的灵魂,没有真情,便无以为文。知,应该是智慧和知识,是作者对于事物独立独到的见解。文,就是文采,文体。是作者的有个性的表达方式。”他对散文的这些见解,我深以为然。

    赵丽宏足迹遍及天下,他多次出访国外,写了不少很有意味的游吟诗。1985年10月写于墨西哥城的《微笑的骷髅》,给人极为深刻的印象。墨西哥“鬼节”上,到处可见到作为吉祥物的骷髅——和中国鬼文化大相径庭——这一天,“骷髅”“白骨”大摇大摆混迹于缤纷的人群,“在喧闹的商场迎候顾客,在彩灯闪烁的咖啡厅接待来宾”,令人惊骇。他抓住了“骷髅“微笑的特征,无情地剥去了人的种种伪装,“失却了光芒的眼睛∕是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揭尽覆盖的嘴脸”,他听见骷髅们微笑着大声喧嚷:

    我们才是赤裸裸的真

    真的核真的终极

    真的深渊峰顶

    此诗对人性之真谛的揭示入骨三分,催人猛醒,引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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