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诞辰90周年:这个重情重义的同志,依然无人能敌

    不仅是在中国,美国法国也一样,福柯每出一本新书,马上就有人去讨论。他在美国的影响是最大的,美国历史学在福柯之后分成两部分——追随福柯和不追随福柯。我想,再过几年,福柯晚期的东西都出版之后,他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热了。但是福柯的东西,因为在所有课程上都会讲,所以总会有新的学生对他感兴趣。

    福柯不是一统江湖,学术界也不是武林大会,学术可以有一千种说法一万种说法,肯定有大量人跟福柯不一样,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从影响力还有说服力的角度,福柯确实是有过人之处,非常独特而且非常深邃。学术也有很多不同领域、不同角度,很难去做比较,但从综合影响来说,无论同代人还是现在这批人,没有谁超过福柯福柯是跨学科跨得最远的,文学、艺术、史学、政治学、社会学、哲学,所有的学科他都有影响。福柯既是哲学家,也是法学家,也是社会学家,也是历史学家,这些角色在他身上表现得最完美。

    非要给福柯定一个位置的话,我认为20世纪有两个伟大的思想家,一个是海德格尔,一个就是福柯。海德格尔当然跟福柯非常不一样,他是20世纪的大哲人,把欧洲哲学传统都集于一身。福柯不是这样的哲学家,他关注的面更广。当然福柯的好朋友德勒兹也非常了不起,他是另外一种哲学系统,跟海德格尔完全不一样。

    学者还是暴动者?偏左还是偏右?

    福柯是一个社会诊断家,他不是要把社会建构成什么样子,而只是讨论我们这个社会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理解这个社会、怎么理解今天的人。事实上没有一个人的方案能够把我们社会建设成什么样子,那是马克思主义的东西。现在来看,谁也不知道人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按照一个方案就把人搞成另外的样子,基本上也不太可能,人工智能都可能让生命本身发生变化,人的概念也必然随之变化。乌托邦主义在今天可能起到很多负面作用,比如最后变成集权、法西斯主义、独裁,历史上很多这样的例子。从这个意义上讲,福柯讨论“我”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而不是我们应该变成什么样子。所以萨义德评价福柯是“学者与暴动者的矛盾的混合”、只做解构没有建构,是完全没有意义的,更何况暴动者是一个修饰一个夸张,把一群完全不一样的知识分子笼罩在了一个概念里。

    我们也不能用传统的左、右翼概念来描述福柯。当时的法国知识分子,除了雷蒙·阿隆这种是比较明显的偏右,其他人都是偏左的。福柯是偏左的,但他绝对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左翼,福柯一直跟马克思主义撇清,他觉得马克思主义已经失效了。当时马克思主义出现了苏联的情况,有些人提出要修正马克思主义,有些要回到马克思主义源头——像阿尔都塞,有些认为要重新解释马克思主义。福柯觉得整个马克思主义都没有意义了,不用再去修修补补也不用重新解释了。

    福柯1950年加入过法国共产党,那时候共产党和马克思主义的地位是很高的,因为二战时期法国共产党的立场是积极抗战。后来因为苏联的情况和法共内部的僵化,福柯开始对整个法共非常讨厌。当时的学者加洛蒂也是法共党员,还是法共的政治局委员,写过《无边的现实主义》,福柯因为讨厌法共所以也特别讨厌他,只要逮住机会就大骂,想把他从学校赶走。因为这样,法共对福柯也非常不满,所以1953年福柯就退出了法共。

    福柯关于权力的论述,很大方面是受尼采影响。当时在法国有两股思潮,一个是马克思主义,把人的主体放在经济关系当中考察,还有一个就是语言学包括结构主义,把主体放在语言和符号当中去考虑。福柯说他要做的工作就是把主体放在权力关系当中考虑,所以福柯不是针对左翼或者右翼,他针对的是法国两大思潮。福柯认为人和人之间都存在一种权力关系,这种理解还受到德勒兹影响——力不是单纯的力,力是关系当中的力。所以福柯的权力跟国家的主导性权力不是一码事,那是宏观权力,这是微观权力。

    所以很难从左右这种角度去谈福柯福柯说自己是尼采主义者,尼采是左还是右呢?当然福柯的一些价值观毫无疑问是被左派大量吸纳的,但他从来没有明确说过自己是左派。

    很多人利用福柯。他晚期讲自由主义,右翼说他是倾向自由主义,但像福柯的男朋友是左翼,他就认为福柯是为了批判自由主义的,左右这两方面都在把福柯往自己这边转。实际上,福柯讲自由主义就是在分析这个东西,他是非常客观的,既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表示否定。

    可以肯定的是,福柯不是社会主义者,他对苏联非常不满,对斯大林非常不满,对集权主义非常痛恨,这是毫无疑问的,《规训与惩罚》里“监狱群岛”的提法就是受索尔仁尼琴《古拉格群岛》的影响。但是不能说他是自由主义者。准确来说福柯应该是无政府主义者,尤其在文化和社会治理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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