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里·曼特尔这个女人真不安分。去年2月,因《伦敦书评》中大英博物馆的一场题为《皇室之肉身》的演讲,她成为被声讨的“毒舌妇”,就连当时在印度访问的首相卡梅伦竟也在道听途说后抽空谴责了女作家。为什么?因为她在演讲中提到当时身孕四月的凯特王妃,那几句关于“衣裳架子”和“生育机器”的评论被花边小皑勾画圈点无数倍放大,竟成了重磅炸弹。作家对战王妃;胖女人对战苗条女;不孕者对战准妈妈,当时真让花边小报狂欢了一番。
最近,在写作《镜与光》的间隙,曼特尔出版了短篇小说集《刺杀撒切尔》,收入十个短篇,标题又把曼特尔推上争议的浪尖,引来不少辱骂和仇视。有人骂她将铁娘子从坟墓中挖出来鞭尸,太低俗,丝毫不顾及逝者家人的情感。有人说她“有病”、“脑子有问题”,指责她充满仇恨,发给她恐吓信。撒切尔的前公关顾问说女作家是低级趣味、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并呼吁警方对她进行调查,因为她公开承认了谋杀的动机和意愿。
面对这些指责,曼特尔在多次采访中,丝毫没有以文学的虚构性为理由替自己辩护或解脱,而是公开承认,她的那杆枪,瞄准撒切尔已经三十年了,这次确实是扣动扳机了。曼特尔说起小说的缘起:当年她在温莎镇一条僻静的小街上有套三楼的公寓,从卧室的窗口,能看到一家私立医院的花园,1983年8月6日中午,她站在卧室的直拉窗前,突然看到三天前刚做完眼科手术的撒切尔走进花园,进入她的视线,身边毫无防卫。曼特尔说她立刻就目测了距离,她的拇指和食指自然比划成手枪的形状,“当时我就想,如果这里站的不是我,如果是别的什么人,那么她就死定了。”于是,一篇小说的轮廓在她的脑海里成型:同样的公寓,同样的窗前,一位家境优越的女子,一位有些寒酸的爱尔兰共和军,一杆枪。
小说的背景是撒切尔发动阿根廷战争之后。这条安静的小街上有成荫的古树,高大的百年老屋,砖墙色如蜂蜜,木门透着光泽,春天时,樱花绽放,一阵春风春雨后,人行道上就铺了一层粉红色的花瓣毯。这些房子被分割成公寓,住的多是知识分子,窗口里经常飘出音乐声:莫扎特、巴赫、威尔第。这条小街与保守的温莎其他区不同,撒切尔住进这条街上的私立医院,引来一批记者守候,街上就充满着仇视的氛围,就像女主人公与邻居聊天,说她的想法是“一把匕首,要直刺她的心脏”。那个周六的早晨,女主人回家等候管道工来修理锅炉,但听到门铃声后放进来的,却是一位陌生男人,她以为是哪个小皑的摄影记者,要借用她家卧室的那扇窗户。于是,男女主人公的对话就很诡异:
“如果拍到好镜头你能赚多少?”
“无期徒刑,没有假释。”
“这又不是犯罪。”
“我也这么认为。”
“一件件,他取出那些金属配件,虽然我很无知,但我也知道那可不是摄影师的工具。他开始进行组装,他的手指非常灵巧,他一边工作,一边哼着小调。”女主人公明白了,这是一位暗杀者,今天要来取铁娘子的命。
女主人心甘情愿地当了暗杀者的同谋,她的理由更像来自女人:“我受不了她那男人婆的样子,还有她虚假的声音。她经常要说她那个杂货商爸爸教会她多少东西。其实,如有可能,她就会改变自己的身世,她想生在有钱人家,她那么热爱有钱人,那么崇拜有钱人。我也受不了她的庸俗和无知,而且她竟以无知为自豪。她毫无同情心,她的眼睛为什么需要做手术,是因为她不会哭么?”
暗杀者的仇恨不同,他说起三百万失业者,说起两年前绝食而死的十位爱尔兰共和军,特别是那位六十六天才饿死的桑得,他的谋杀,不是因为铁娘子可憎的发型、拎包、走路的样子,也不是因为她不会哭,而是为了爱尔兰。
在一杯又一杯的英国茶后,时间终于到了,这位行动前的枪手如同在祭坛边准备祭奠仪式,女主人取出毛巾让他擦干手心里的汗。“我想问,当该发生的发生时,会很响么?我应该坐在哪儿?我要坐么?还是站着?站哪儿?在他肩后?也许我应该跪下祈祷。”
曼特尔是不怕指责和谩骂的,在BBC关于此书的一次电视采访中,坐在沙发上的她手中一直在玩着一支笔,最后,采访者问:“看你是不会把你手里的这支笔放下来的。”曼特尔狡黠地一笑,说:“每个人都要挑选合适自己的武器,对我来说,就是这支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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