恺蒂的南非

    知道恺蒂在南非,是因为一篇关于英剧《高斯福庄园》的影评,文章叙写纯英国式的主仆关系,起笔却是南非,从翻修在约翰内斯堡的仆人屋讲起,闲闲一笔宕出“南非的这种‘屋里屋外’,其实是典型的英国‘楼上楼下’仆人制的翻版”,顺便狠狠地给我们普及了一下英国仆人制度百年变迁的历史。有故事有见识,文笔又明畅顺心,从此追看她的文字。可惜,一本薄薄的《南非之南》,统共才十数篇,一不小心就翻完了,让人好不甘心。这回恺蒂的老东家上海书店出版社一下子推出两册“恺蒂看南非”,当然要立即入手:好想继续看她写那“绝大多数的约堡人也都没有去过”的索维托,也好想知道他们家那位得了艾滋病的保姆露西是不是还活着呢。

    两册书,《南非歌行》和《约堡黄昏》。恺蒂“少年时最大的梦想之一是能走遍世界,并用文字记录下自己的行踪”,从英伦走到南非,一路枝枝节节地写出那么些好看的故事,应该可以算是圆梦了罢;那自承在伦敦的时候“似乎只是用脑子在生活”的女子,十余年前,刘铮君即已发现她“也开始关心书本之外的东西,热门影片、时髦节目、本埠新闻、社会运动,甚至政坛消息,纷纷奔来笔底”,走到南非,走向那古老的大陆,远离中庸、单调、厌倦、无聊,一种被称作“非洲病毒”的情感倒是很容易就烂漫肆意开来,从这里开始生命的新阶段,也开始笔端生涯的新阶段,真是一个好选择。

    恺蒂笔下的南非端的好看,有一般活泼泼的鲜亮。一方面,是那些故事本身够精彩:她写圣诞节碰到的交通警察充满人情味,因为是节日,说原本该罚六百的只取五十意思意思,不过后来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违规,那所谓的警察根本就是骗子;她写出生在南非的白人农场主是怎样用非洲方式解决问题的——带着祖鲁大汉,凌晨3点敲开了劫车帮主的家门,递过名片:“看清楚我公司的标志,如果你手下的人再劫一辆有这个标志的卡车,那你就没命了”;她写约堡的搬家公司——卸货的七员大汉,一位主管勾录清单,三人负责把家具从集装箱里卸到地上,另外三人负责把家具从门口搬到屋内,总是三人搬三人看;她写在夕阳下遭到抢劫的朋友——和劫匪小心翼翼地聊天、在聊天的间歇想到自己的过去和儿子的未来,一场惊心动魄的抢劫以最平淡的句子结尾:“这只是约堡一个普普通通的黄昏。”题材和内容都足够出色,随便一读,就可以绘声绘色地给朋友讲一个下午南非的故事,直接用原文就好——原文已经足够流畅生动、泼辣俏皮了。

    不过,恺蒂自己已经说了:“政治在南非向来重要,以往优秀的文学艺术作品几乎都是以‘载道’为主,沉重得让人们透不过气来”,恺蒂之所以为恺蒂,更在于她的笔法隽爽,收束自敛,虽然不评价、不判断,“载道”的思索和关怀可一点都不少。比方说,她那得了艾滋病、被她硬生生地拽回一条命的保姆露西说:“种族歧视是有道理的,白人老板比黑人老板好”;曼德拉为了自己的孩子设立特别的基金,募资1800万人民币;南非卫生部部长蛮横之外居然还酗酒;二十多年前激进的反对种族隔离的革命家们纷纷搞到致富列车的车票,下海赚钱;连黑人女记者都觉得暴力、血腥,丝毫没有随着伟大的“真相与和解”远去——也许更加变本加厉:“什么自由?我们得到了民主,但是没有自由。我们自己为自己造了监狱,我们一直生活在恐惧中……我们非洲人天性不应该是这样。为什么?”两本南非,时间的跨度是十年,当然也不是没有好的事情在发生。比如我们知道,他们家感染艾滋病毒的黑人女佣活了下来,并且,接受免费药物的提供门槛,CD4的指标从200上升到了350(发达国家的这一指标是400),母婴感染的情况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只是,恺蒂笔下的莫桑比克、刚果丛林、津巴布韦,展示的恰恰是得了诺贝尔奖的南非作家库切笔下的那个世界:非洲人自己统治的非洲是一个在下滑路上一直往下滑没有刹车的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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