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岁高龄的钱谷融以现代文学批评名世,最爱的却是魏晋文学。
严格来说,钱谷融先生的家里已经没有书房了。他早年的藏书,大约有一万册,都送给了学生和朋友,只留下了两种书,一是解放前他买的外文书,二是他自己喜欢的古代文学的书。
章太炎晚年卜居苏州,写诗说:“不是阳澄湖蟹好,今生何必住苏州?”钱谷融先生大隐于市,虽没有万顷阳澄湖为伴,却总算得了一个碧萝湖,他也写打油诗道:“不是长风公园好,今生何必住二村?”
现在没人知道华师大旁长风公园里的小湖叫做碧萝湖了,钱谷融却依然记得。天气好的时候,这位96 岁高龄的老人还能从华师大二村的家里一直走到碧萝湖边,看两眼湖水,也许还能想起50年代公园建设那会儿,他还曾在里面背过土。
华师大二村刚建的时候,四周都还是农田。如今它已身处闹市,小区里却依然一片幽静。除了他的同事兼好友徐中玉,钱谷融可能是这个小区里年纪最大的人了。徐中玉先生今年已经100岁。
自1964年从华师大一村搬来这里,他一住就是50年。屋内前年刚装修过,显得焕然一新。刚进门,就闻到一股强烈的奶味,原来外孙女的女儿刚出生没多久,现在正把他的书房当作自己的小窝呢!
严格来说,钱谷融先生的家里已经没有书房了。他早年的藏书,大约有一万册,都送给了学生和朋友。“让他们随便来挑!”只有两种书是不能带走的,一是解放前他买的外文书,二是他自己喜欢的古代文学的书,比如《世说新语》,他就收了6个版本。
外文书放在原来的书房里,但隔了一张很大的保姆床和婴儿床,无论如何也够不到,只能远远地看到,年代久远封皮斑斓,具体是些什么书,就看不清了。余嘉锡版的《世说新语》倒是一直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钱谷融以现代文学批评名世,最爱的却是魏晋文学。
“我是实在不喜欢现当代文学的!”他突然说起这句话,惊了我们一跳。但他说自己喜欢魏晋文学,倒是很有迹可循。“伍叔傥先生是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的人。”钱谷融在中央大学念书时,中文系的老师伍叔傥就很爱好汉魏六朝文学,自称就是做“衰”文的(苏东坡说韩愈“文起八代之衰”)。
除了学问的兴趣,其他各个方面,似乎都能在钱谷融身上看到伍叔傥的影响。比如伍叔傥性格自由散漫,仰慕魏晋风度,主张不立文字,生前一部文集也没有;钱谷融刚出的文集,也只有薄薄四卷,除了信札序跋访谈,真正的“著作”大约也只有一卷,篇幅虽小却每则都很有趣。
当然还有下馆子的嗜好。据说炒虾仁、炒鳝糊、砂锅鱼头和炭烤猪颈肉是钱谷融最爱的四道菜。“龙虾当然也爱吃,但太贵,吃不起”,他笑笑说,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位年过九旬的老人。伍叔傥当年也是每日必下馆子的,下馆子时当然免不了带上钱谷融这个爱徒,时间久了,便养成这样一张刁嘴。这个“小资”作风在解放后也没动摇过,甚至在一次批判会后,他“立刻与家人一道,租乘三轮车外出下饭馆吃饭去了”。
不过他最爱的“四大名菜”的名单,随着年龄的增长,肯定变动过。“现在老了,反而不大吃素菜,咬不动!” 四个菜都是荤的,这样的心水名单,注定入不了美食家的法眼,但对一个已经“不逾矩”的老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能吃猪颈肉更幸福的事情呢?
B=《外滩画报》 Q=钱谷融
B:现在每天的作息时间是怎样的?
Q:每天早上7点钟起来,吃了早饭后就看看书、看看电视,没别的事情。看书么,我喜欢看美的文章,不管中文外文,只要是美的文章,我都要看。《世说新语》随便什么时候拿起来看都好的,我喜欢余嘉锡的注本。下午要睡午觉,大约两点起床,4点半还要散步。
B:你以前写文章说自己喜欢下馆子,现在还下馆子吗?
Q:馆子还是经常下啊。那时候好馆子不多,我一般是半年吃一家,这半年里专门在这一家吃,下半年再换另一家。没几家,都吃遍了,什么扬州饭店、国际饭店。
B:除了下馆子,你当时还有什么爱好?
Q:看电影和听戏。看电影要到大光明看美国片,40年代的美国片真是好。听戏我主要听京剧、昆曲和越剧。我喜欢听袁雪芬的,但她后来演《祥林嫂》,就可惜了,这个戏剧本不好。
B:当时看美国片都没有中文字幕,你英文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Q:我小时候没学英文,中学念的是江苏省立师范,也不教英文。上了中央大学后才学的,当时的英文老师是柳无忌,柳亚子先生的儿子。我也很喜欢去外文系蹭课,外文系的老师是俞大缜、俞大。当时中文系的老师都是西装革履,外文系反而都是长衫,很有趣。
B:王智量老师说,他在“反右”的时候写过一篇文章批评你,给你造成很大的影响,这事情后来怎么样了?
Q:他后来也来和我说过的,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我后来没有被打成右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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