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碑版研究的重要基础工作之一,便是校碑;而校碑必不可少的先决条件,则是广蓄众本,尤其是那些初拓精拓的善本。然善本珍稀,藏家宝重,平日有幸一睹,已是难得缘福,更遑论据案详阅,从容细校。而自有影印,昔日秘本,皆可化身千百。只是主事者一般目光所在,好像多为相对“大众”的临习之需,于是往往讲究各家各派的系统完备,顾全名作名品的面面俱到,甚至为求“便捷高效”,简单翻印许多已经司空见惯的重复旧本,而极少有意识地关注并发掘同一书家同一作品的不同拓本,以供日趋“小众”的研究者们考校论列。“名品”虽然因其编例,仍以全面观照书史、力求系统完备为目标,因此所选书家及其作品,基本上还是大同小异地延续一般常见的耳熟能详,但在具体的底本选择上,则已经尝试在实际可行的条件范围内,善用各种资源,不仅用心调研,积极开发那些鲜为人知、或知而未印的新见善本,并且还眼光独到地推出一些虽非顶级最善、但仍确具价值特色的未印之本,得与已印诸本,互补参照,为更加深入推进有关研究,再添资粮。
如“名品”所收《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是首度印行的上海朵云轩藏北宋拓本,第六行“纷纠何以”之“以”字右半部起笔处,似尚未完全泐粗,十五行“故知圣慈所被”之“慈”字完好,二十一行“久植胜缘”之“缘”字左下,不连石花。而有关此碑北宋诸拓,著名碑帖鉴定专家王壮弘先生在其《崇善楼笔记》(上海书店出版社2008年10月)中,有专门梳理:
所见北宋本,以在上海张家花园收得之明张应召旧藏本,及北京沈乙■跋本为最。文内六行“纷纠何以”之“纷”字“分”部首笔可见,“以”字右笔首未泐粗,碑裂纹仅及“文林郎”之“林”字,“尚书高阳县”之“书”字无裂缝。此二本今皆藏中国历史博物馆。次则张则之藏王梦楼补阙本,“纷”字“分”部首笔虽不可见,然“以”字右笔起笔处尚未泐粗。上海博物馆藏周文清本,天津市艺术博物馆藏墨皇本,上海图书馆藏翁方纲跋本,陕西博物馆藏本等等,皆甚精旧,而“纷”“以”二字已损,“书”字间已见细裂纹。
并记墨皇本有有正书局、文明书局、艺苑真赏社珂罗版各本,及中华书局石印本等。陕西省博物馆所藏明代库装本,则有文物出版社珂罗、凹印二种,以及陕西人民出版社胶印本。而上海图书馆藏翁方纲跋本,除王氏所记上海古籍书店胶印之外,近日又有上海古籍出版社“翰墨瑰宝”第二辑的原色精印。至于现藏上海博物馆的周文清本,虽然民国间已经有正书局珂罗版影印,题为“周文清藏北宋未断本《圣教序》”,但王壮弘先生评其为底本“甚精”,而“因制版印刷皆不精,故与原本大相径庭。”实属遗憾。倘有机缘,得良工精制重印,再现其真正风采,则幸何如之。其实,除此本之外,上海博物馆所藏碑帖中,另有沈韵初、顾氏过云楼递藏的汉《曹全碑》“因”字未损本,吴湖帆旧藏南朝梁《永阳王萧敷墓志》并《敬太妃王氏墓志》合帙孤本,金冬心旧藏隋《常丑奴墓志》,由原“司空公本”六、七、八卷及吴荣光旧藏卷四本合成的《淳化阁帖》存世最善本,明潘祖纯跋宋刻宋拓《淳化阁帖》全十卷本,宋拓《兰亭续帖》残本,明槜李项氏旧藏《晋书楼帖》,以及“名品”中《张旭古诗四帖》后所附明代王世贞旧藏《郎官石柱记》旧拓孤本等,无不为传世碑刻名拓中的翘楚。
再如久负盛誉的唐欧阳询楷书《九成宫醴泉铭》,除文物出版社所印北京故宫博物院藏“明驸马李祺本”,是公认的宋拓最善本之外,同在故宫的朱翼盦旧藏本,以及日本二玄社“原色法帖”所印李鸿裔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四欧宝笈”原色精印的吴氏“四欧堂本”等,皆为此碑宋拓中脍炙人口的传世名本。而“名品”所印王壮弘先生上世纪六十年代发现的“玉山草堂本”,拓虽稍晚,且偶有文字剪失,但“墨色沉黝,白皮纸,纸多麻质,古意盎然。全拓点画铓铩毕见,精气内含,不可逼视,一望而知为唐刻宋拓佳本”。加上基本未经填墨涂描,又是首次公诸于世,则可能更别具进一步研究之空间与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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