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靠谁来搞搞新意思?”如一场慢性癌症的公共版权出版乱象

    上游溃散

    与销售、发行这些出版业的“下游”环节相对应,出版业的上游即作者、译者,也面临着同样泥沙俱下、弃城卸甲的现状。

    出版和翻译界节节溃败失守的“公共版权出版”,尚能聚焦媒体的目光,而在这些抄袭案和官司之外,未被发现的抄袭和失误鲜有统计,即便在正常的学术出版领域,也是如此。

    朱绩崧在2011年时发过一条微博,严厉批评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在2000年出版的《文艺复兴:艺术与诗的研究》一书的翻译问题。这类学术书籍相对冷僻,他指出译者张岩冰翻译中五点非常离谱的错误。有细心的网友顺藤摸瓜,把这本书更多的翻译错误贴上了豆瓣网。

    这位微博ID为“文冤阁大学士”的朱博士,就职于复旦大学英文系,研究方向为“词典编纂”,现在经常用微信号发送一些英语学习的内容。他觉得,买卖书号进行盗版翻译还只局限在小出版公司,而大出版社在学术和外文翻译上的失守,则关乎“职业操守”问题。

    朱绩崧现在给上海世纪文景出版公司做顾问性质的工作,基本已经放弃了自己动手翻译。之前上海图书公司“九久读书人”找到朱绩崧,想请他翻译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给你开高价”,结果翻译完之后,对方告知,“不好意思,版权没买到”。于是,按照当年的合同,只能支付三分之一的稿酬,“我们多数人没有版权意识,(都用)格式合同。大家都这么签,你也得签,没人去研究,等出了问题,才发现,啊,是自己的。”最后,九久读书人赔偿给朱绩崧百分之五十的稿酬,比惯例的三分之一高一些。

    这件事情后,朱绩崧再也没接过新书的翻译,“基本我对这个市场是完全失望,不再有过多的联系”。他现在更多愿意做一个批评家。“抄袭并不是最严重的问题,问题的症结在于质量,抄袭是质量不好的衍生”,朱绩崧说,“质量不好”与“价格很低”之间形成了恶性的死循环,“整体行业在可预见的未来不可能有根本的改变。”

    朱绩崧的悲观自有来由,他看过李继宏翻译的《小王子》和《老人与海》,“如果国内质量都像李继宏那样、其实还都行”,而现实的情况往往比这恶劣得多。

    今年上半年,上海一家出版社要出一部英国学者传记的汉译本。北京一所大学的教授主动要求翻译,也准时交了稿,编辑拿给朱绩崧看,“我对照了原文,如果说这是个作业的话,那就得拿回去重做!”朱绩崧想了个办法,他把译文分给了自己的学生,“一个本科生改出来的,也比这个教授和他的研究生们做得好!”

    学术著作显然不如公版权的经典作品受欢迎,但低劣的翻译仍层出不穷。“很多学者的英文基本功都不过关,而他做的所谓学术译丛还要供其他学者去研究。如果我们国家的社科出现问题的话,我看恐怕翻译要承担很大责任的”,朱绩崧说。

    朱绩崧曾经给出版社出谋划策,提出一个“最低纲领”:搞好包装就够了;而“最高纲领”还是要求内容做好,“好到什么程度,就是你要对着原文看,不会觉得你有问题。”

    在盗版环境下培养下的一代中国人显然陷入了一个泥潭,类似抄译的事情屡禁不止。朱绩崧甚至发现,连外国人来上海也在地铁口买盗版,“法制环境下长大的人也接受”。一方面,盗版的违法行为应该被禁止,但是“盗版也有利于文化的传播”,甚至我们在潜意识里还是没有转变思维。朱绩崧说,“就像《中国合伙人》演的,盗版,但只要我有钱,外国人就摆得平。”

    有评论以为,部分学者不愿意做翻译,或许还有一个理由——英语翻译并不是稀缺。高校外语专业者们也没有动力去做,“以前翻译是不算科研的,翻译一本理论书,只有五百块的年终科研奖,这也就是说,相当于最低档次的核心期刊论文”。对此,南方大学外语系教授但汉松说:“投入与产出是不成比例的。在美国,你能够把一个学术的东西翻译得很好,在你评职称的时候是有好处的,一本好的译著可以奠定你的学者地位,就像斯皮瓦克翻译德里达的东西一样。”

    年轻的学者,有朱绩崧这样“述而不作”的选择,在老一辈的学者中,也有但汉松、黄荭这样继续坚持的例子。

    但汉松曾翻译过一本介绍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历史的书,由一家小的商业机构操作,很畅销,“做书的时候有严格的质量控制,翻译了一部分就要拿回去抽查”。虽然“抽查”在文学翻译中也有,但因为文学翻译远比商业翻译复杂得多,“文学翻译只是好与不好,很难说译错了。文学翻译一般都是译者和编辑之间,充满人情味,而商业翻译错误率达到百分之三或是百分之五,都会罚多少钱。”但汉松说。

    但汉松近期翻译完美国作家桑顿·怀尔德的书,也曾花一年时间翻译美国后现代作家托马斯·品钦的书,“对翻译的未来,我还是有信心的吧”,他说。同时,他也有着自己的小小抱怨,“稿酬应该高一点”,“催稿不能太急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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