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去常熟路旧书店购碑,收获崇禹舲旧物《公卿上尊号奏》,1957年后几乎每周都去朵云轩寻访。1963年元旦,他“晨起独坐小室,殊岑寂,检去年所购碑本,凡唐碑十、唐墓志七,晋碑一。五年以来,去年所得最少。自朵云轩停止供应碑版拓片后,上海无地可得此物矣”,待2月份恢复供应,访得墓志多种;6月间去朵云轩又无拓片供应,就“帖橱”内检《汉建初六年司马长元石门题字》购之。他先后在朵云轩购进了《杨淮表记》《高长恭碑》《北齐定国寺碑》,尤其获得伏庐陈氏《玉筍题名》,此石久佚,素无著录。
当他年近古稀又居处逼窄,丰碑巨幅难以伸展,遂由倾力聚集碑碣摩崖、造像石阙、塔铭经幢,而移情于诏版匋量、匕剑弩机、鼎炉壶洗、铜镜符牌、瓦当陶器、古砖地券、泉币封印之铭文。前些年见于市肆的《北山楼集古小品》(四册),“北山集钟鼎拓片秘笈本”(八册),还如“秦权”“汉钫”“颂壶”“嘉量”“倗生簋”“服肇尊”“虢叔旅作惠叔钟”“北魏鱼玄明砖”拓本多种,能为观止。
三 老辈人吉金乐石,皆有互助相赠之风尚。1962年末先生收到开封李白凤来信,“知已恢复自由,几乎东坡海外归来矣”,经绍介得宸翰楼藏器百许纸。某天他在南京路店铺购得旧拓未断本《根法师碑》等12种,返家收到李氏寄来河南图书馆藏石十余种,当日丰收之喜,让他摩挲至深夜,殊不觉倦。陆维钊寄来藏家碑目,审视皆“八琼室”物,宋金元碑及题名为多,拟选购数十种。1963年周作人复函“承近有著作,从事金石校订,甚盛甚盛。见询各节,零纸写呈”,并附赠二品。同年启功寄赠《昭陵碑》全份28种,他回赠碑一包43种。1965年底程千帆寄碑一大包,一时尚无以偿之,即卖掉西书34本,以付碑价。他经常卖书以筹买碑之资,仅1964年三次卖出210本书,得藏拓本150余种。
1970年代后期拓本销售逐渐退市,先生便四处托人访购,与范泉恢复通信,遂请“青海博物馆如有解放后出土的石刻,希望你为我弄一份拓本,可以缴纳工料费用”,“如有宋以前的其他碑志,能否为我随便买一份来,款乞垫付”。在与开封桑凡函谈到“足下目录中,宁陵公主志、54人造像、70余人造像、牛知让志(此是宋志),此四种我没有,希望你割爱见赐”。今读《施蛰存北窗碑帖选萃》多有此类友情之踪影,汴梁武鼐、崔耕贻物也习见。旧时流传的碑拓,他差不多都有,但解放后新出土的石刻,难获拓本。1974年他极想得到《文物》刊登的新出两种,辗转托请南阳友人帮助拓得《许阿瞿墓志》;又与天津张厚仁谈及“你这封信使我对《鲜于璜碑》的希望死灰复燃,希望转请你父亲的朋友为我设法一个全张整拓”,“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从命”。
“得汉魏南北朝隋唐碑铭、墓志、造像之属,不下四千目”,这是1961年先生所谈自己的藏品数。经历六次抄家劫难后,再叙所聚藏品已是“余既聚秦汉以来碑版三千种”。在复宋路霞函说起自己“碑拓亦有一个目录,不过三千种,比起缪艺风、徐乃昌的一万八千种差得远了。不过,比起《天一阁碑目》来,还是我多些”。1995年在《拟编〈历代碑刻文字图鉴〉》中称历年“得大小拓本二千三百余纸,凡历代石刻文字有拓本传世者,已得其十之八九”,再加上所藏“集古小品”及大幅礼器墨本,所聚藏品规模也就不言而喻了。如今上海古籍出版社印行此书名为“选萃”,是从北山楼原藏二千余件石刻拓片中精选而出的240种。我猜想很大程度还取决于拓本的印制效果。潘君作为承继藏家,又是本书编者,在“前言”说此书仅是“窥斑知豹,北山楼藏碑之富,足令人羡”。而从前先生还有捐赠,像《玉筍题名》拓本四轴赠给浙江省博物馆,《千唐志斋藏碑》拓本全份送给华师大图书馆。
四 先生身后,报载这批藏品“时间跨度从汉代到民国时期,可以说再现了石刻史。很多经过历代知名收藏家之手,仅次于国家级图书馆所藏的善本,其中的重要藏品,甚至连上海图书馆也没有”,如以前年见于市场的其藏《峄山刻石》会稽本,再算上所藏诸多钟鼎彝器墨纸,先生藏品能推为起始殷周、秦。北山楼藏品如此规模当可视为当代申城继潘景郑、孙伯渊之后独步沪上,迄今无有能出其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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