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一本书去安阳

    去年九月趁着新旧工作交替的间隙,我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买了一张去安阳的火车票。随身带着一本书,李济先生的《安阳》。

  火车缓缓开动的时候,我如同将要见到魂牵梦绕相思多年的情人般忐忑。这份情结从何而起?让我想想。最初的最初是少时读《封神演义》,彼时我的小脑袋里装的只是神仙打架好生热闹的单纯兴趣。后来看科普类读物才知道,原来剥除神话传说的外衣,商代曾经真实地存在过。而它存在过的证据,就来源于安阳出土的刻字甲骨和之后一次次的科学考古发掘。再后来,便是大学时从图书馆高高的书架上踮着脚取下的《安阳》。

  李济先生是安阳殷墟考古最权威的学者,《安阳》一书是他在时隔近半个世纪后回首过往写下的殷墟考古发掘的来龙去脉。全书始自甲骨文研究的缘起,依次叙述了初期对甲骨文的搜集、考释和研究成果,西方田野考古学方法对中国学者的影响,以此为基础展开的殷墟考古,前后十五次的田野发掘和考察,抗日战争爆发直至上世纪七十年代数十年间对出土文物的研究,以及对经由研究得以重构的殷商时期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探讨。这是一部专业性学术著作,又因其背景几乎横跨了中国近代史最为激荡的一百年,故而书中所提及的人和事无不令人颇生感慨。初期研究甲骨文的学者也好,李济先生以及同他一起参与殷墟考古的同事们也好,他们前赴后继地携手于时代的滚滚洪流中共同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伟业。

  如今的殷墟博物苑中,专门辟出了一间大屋子来展出殷墟考古的整个过程。那些我在书中读到的与安阳息息相关的一个个名字旁,是被放大做成展板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面容模糊却亲切。是他们,曾在这块土地上夜以继日地测量、勘探、发掘、研究,有重大发现时欣喜不已,更多的时间则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汗水和付出。也是他们,在因战争不得不四处漂泊的十数年间仍不间断地进行研究。而这其间所经受的最悲痛的生离死别,在李济先生的笔下节制却仍能感到锥心刺骨的苦痛。正是他们坚持不懈的努力,使得三千年前的殷商王朝重新鲜活起来,王位世系、宗庙宫室、祭祀征伐、平民生活、衣食住行,皆有据可考。

  走出展厅后,我忍不住蹲下身子用手轻抚眼前的土地,妄图以此贴近当年的激情岁月。手掌能明显感受到泥土颗粒的摩擦,微风送来淡淡的青草香气,上古王朝兴亡轮转早已是黄粱一梦,李济先生那一辈的学者们也都已归尘归土。如今唯愿,精神不死。

  那一天日暮时分的殷墟王陵遗址上,当年发掘的墓坑早已回填,青绿的草坪上植起了矮树圈出墓坑的位置和范围。落日余晖把远处的天空染得如黄金般耀眼,脚下的土地掩埋着数千年前的真实,漫长的年月在眼前无比清晰。三千年前盘庚迁殷,武丁治世,帝辛暴虐,武王伐纣,商周易姓,一轮兴替。百年前甲骨文卜辞重见天日,商王世系得以重塑。八十年前安阳考古发掘,大量甲骨文资料出土,王都王陵遗址悉数堪定,中国初代考古学者们在此成长起来。十年前我第一次在书中读到关于安阳发掘的点点滴滴。

  悠悠三千载,弹指一挥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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