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雷普利

    《美国朋友》是一部处处可见粉丝心态的片子。文德斯非但让主演丹尼斯·霍珀(这位才子既导且演,美国公路片里程碑《逍遥骑士》就是他执导的代表作)戴上了得州人喜欢的牛仔帽(仅仅因为海史密斯生于得州),而且整个影片的情节铺排和舒缓节奏都跟原著亦步亦趋。雷普利的任务是要用心理暗示,一步步引导一个身患绝症的男人成为杀手,其间的绵韧迂回比一般的类型小说更长也更琐碎,但文德斯既有慧根咀嚼作者的用意,也有耐心用影像来捕捉人物心理渐渐失衡的过程。影片的后半部比小说更为浪漫化,两个在海滩上烧汽车的老男人尽管有点山寨新浪潮,到底不乏欧洲导演最拿手的温柔一刀,很能戳中文艺青年的泪点。不过,让文德斯大感沮丧的是,海史密斯第一次看到影片时反应很冷淡。在并不忠实却令人愉悦的《太阳背面》与很忠实却让人不安的《美国朋友》之间,海史密斯小姐显然更倾向于前者——这是不是恰恰反映了作者潜意识里对自我的拒斥?好在几个月以后,当电影在香榭丽舍大道上公映时,海史密斯改了口,宣称重看一遍之后,她发现“这个雷普利具有别的雷普利无法抓住的神韵”。

  2002年,《雷普利游戏》又上了大银幕,这回男一号换成了无所不能的约翰·马尔科维奇。这一版,每个镜头里包含的信息量至少是《美国朋友》的三倍。二十一世纪的观众,再也不可能忍受雷普利拿着宝丽来慢悠悠地玩味孤独,他们需要更多的动作。于是,《美国朋友》里对人物关系的精雕细琢,连同几个小说中的次要人物,都被轻松抹去,马尔科维奇的精力,更多地花在练习如何用一根绞绳,在火车上不露痕迹地置人于死地。我不知道,如果海史密斯不曾酗酒过度,如果她活到2002年,看到这一版《雷普利游戏》的后半部,两个男主角像《小鬼当家》那样,守在宅子里等待伏击德国黑帮,会不会笑出声来。至少有一点她应该足够欣慰:尽管她的生活放荡不羁,尽管在文本中总是挑战性道德的边界,海史密斯在有生之年里却一直抗拒看到任何付诸影像的性行为,这也成了这位著名女作家的最著名的怪癖。如果她不幸看到新版《雷普利游戏》开场就有一大段雷普利之妻坐在羽管键琴上挑逗老公的火辣戏,一定会捂起眼睛,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那样大声尖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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