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之媚与夹杂私货的翻译

    先随便翻一处,《香烟问题》:“又开始了/像第一次一样/女孩的名字叫克莱尔/是个法国人/但这一次/男孩的名字叫自闲/是个老人……”这显然是写科恩的一次异乡恋情开始的诗,他尽量克制,以至于达到洒脱的状态,他的确是老人了,但是爱上一个姑娘,很深情,因为他介绍了两个人的名字,越是稀松平常的语气,越能看出它的重量。老少恋本来就有一种美在里面,科恩用下面的文字也证明了这点,他借用香烟说“承诺,美丽和拯救”,所以你应该能感受到科恩所理解的那种美的存在。科恩自知男孩与女孩的差距,但并没有觉得自己老啊,真是“老人”的老他也没力气接受这种爱和赞美这种美好了,所以第一节最后译成“老人”就像你在美好的夜晚面对情人脱啊脱啊脱到只剩内衣的时候,当丰满胸部即将光芒绽放时,你竟然发现这家伙她竟然还有胸毛——太倒胃口了。如果译成“老男人”是不是好点?当然,我不懂翻译,此处属于胡说八道,但阅读的感受是真实的。
  
  至于文友在豆瓣上总结出来的因为常识和必要的修养不足而出现在错误就不多举例了,这种事可以证明翻译是一项高危行业,因为你一不小心就会遭到从头到脚的棍棒,而作为翻译,几乎没有可能避免这些“不小心”,尤其是我们将翻译看成一桩生意、一个行当的时候,暴露短板就更是常见的事了。比如将“western wall”( 耶路撒冷的“哭墙”)译成“西方的墙”这是说不通的,即便因为大小写问题存疑,也不妨加个注脚吗,毕竟“西方的墙”太突兀,科恩的诗本来就接近口语,这种冒失的词太惊悚了。
  
  跟翻译的技术比起来更让碍眼的是态度,译者有太多的想法这件事不知道在学界有没有公论,将译者序写成长篇自我意淫滔天的自序就算了,还能将“我终于得到了她的身体”译成“当我活捉她”就是自己作践自己了,这不是能不能接受意译的问题,而是这种唐突的翻译跟科恩的诗性和节奏太不相符了。这比已成笑谈的北岛笔下的“需要你的汁液/在我的猪嘴”还要令人难以接受,你究竟有多大自信虚妄这么潦草地转译别人的作品呢?这种自以为是的错乱感比技术差点、常识欠缺点更让人接受不了,毕竟我们是读莱昂纳德?科恩的作品,不是在看你们俩人的耍宝嘛。
  
  尽管北岛在诗集中翻译的作品不多,但寥寥几首还是非常显眼地凸显在那,不是语言多么诗性,而是自以为是的态度和跨越作者的书写(而不是翻译)太刺眼了。在《色情迷雾》中北岛能写出“干你”我觉得已经是一种荣耀了,他的语言极其机械或者称一层不变,这个冒犯性的词算是忠于原著。可是诗的第一节,竟然是这样——“当你沉浮在色情/迷雾中/和你关于婚姻/及杂交的话一起/我只不过是/五十七岁男孩/试图在慢巷/挣点快钱”。即便不参考任何背景这节诗也完全经不起词语的推敲,放弃助词和端出“杂交”、“慢街”这些对于诗意来说生僻的词,难道就是为了显得高深和混沌,这是译者的自以为是。当然,正如文友在豆瓣上指出的,他更严重的问题出在理解错误,参考资料得知,科恩这节写的是“诗人和一位热爱声色的女子搞到了一起,交往过程中女子乐癫癫说情说欲说欢乐,诗人苦哈哈写诗写曲写穷逼”。这种硬伤不能用误解来解释,我不相信北岛会相信自己这么翻译是有道理、是可以解释得通的。
  
  所以,我总觉得干翻译诗的人是应该有诗性的人,但不一定是诗人,最好不是诗人,因为诗人译诗经常会变成自己写诗。你让一个诗人暂时忘记自己习惯的语言削足适履地去适应别人的语言,这简直比让方舟子承认自己错了还难。而诗人与诗人之间的差异是非常易见的,恐怕世上在两种不同语言中找到语言(词汇、词感)上接近的诗人并不多。拿被誉为美国底层桂冠诗人布考斯基的汉语翻译来说,在没对比过原文的情况下,我觉得诗人伊沙的翻译与原著对不上位,词汇和语气充满了译者自己的气味,跟台湾译者巫土的比较起来,显然后者没有加上自己的理解和词汇而显得更接近原味。
  
  翻译最恰当的位置应该跟媒体差不多,你最大的作用是通过转换而实现传播的目的,如果要想创作,大可不必通过翻译来实现,你自己写去多好啊,将自己的意念嫁接在别人的作品之上,我以为这是仅比抄袭稍好一点的恶行。
  

  从歌者的角度讲,我甚至觉得莱昂纳德·科恩将诗歌(歌词)写这么好,甚至已经影响到他的音乐。文学性当然是给创作歌词的人加分的,但当我们常常过于重视他的文字部分时(比如,此时我细致地读他的诗歌),会策略性地忽略他的音乐。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样无所谓,但是对于科恩来说,你知道你失去的那部分造成的损失太严重了。他的音乐太美了,甚至不用歌词不用听懂他唱了什么,那种沉寂于岁月年轮之中的厚重之美就已经洋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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