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是看图说字的书,翻开却上了作者的当。简约的文字饱含着凝重的深情,讲述的是一些已逝大师鲜为人知的生命过往。尽管作者是以自己的交往见识为主线,但还是从点滴细节里透露出大师们冰山一样深藏不露的人生片断和侧影,给了我一种阅读的愉悦和精神的快乐。或丰满、残缺、抑或随意地组装,让这些大师逐渐清晰,还原他们真实的一面。
文化圈里,陆灏素有“陆公子”之誉。仅只“陆公子”三字,便可品味出其个性一二。从其编著和经历看,应该算是一个顽固不化的噬书分子。不然,也就不会有因为书事而产生的文字了。读陆灏的文字,是一种眼睛的享受,每一个字方正扁平,却具有不可替代的位置,这对于读惯了冗长句子的人来说,这些文字就好比坐上了廉价的三轮车,四处有风吹来,满目皆是风景。而那密不透风的轿车里面,是断然感觉不到这样的凉爽的。这样的语言,可能来自于陆灏常年的编辑工作和职业。
说西厢、论聊斋、看西文,陆灏是一位爱好广博、趣味八面、能书能画之人。尤其作者论及旧时书画里的趣事,可以看出陆灏对书画也有不俗的眼力和鉴赏水平。
《默存先生》一文里,陆灏从其和钱钟书的往来书信中,展示出了一个很有个性的人,比如钱钟书对王国维评的《红楼梦》,嫌弃他没看完叔本华的书就来评《红楼梦》,对严复倒有些欣赏。而对陈寅恪却相当不满,说他懂几国文字却不读一本文艺书,实在可惜。对张爱玲,钱先生也是不大以为然,既然近视却又不戴眼镜,看人、看书总要眯着眼也就不足怪了,但比苏青,张爱玲就有点不朴素了。当被问及美国为什么要夸张爱玲时,钱钟书说“不过是应酬,那人是捧张爱玲的。”陆灏如实把这些写出来,总觉得钱是骨子里欣赏着张爱玲。但他就是不说喜欢两个字,这也是独特的钱氏幽默吧。
陆灏是一个幸运的人,能够因缘际会和钱钟书、施蛰存这样的大家相处过,可能也因为这些,才使他更看重这些大家对自己人生的影响。《北山楼藏西文书拾零》,说的是和另一位大家施蛰存的故事。文人间无以为聊,所谈事自然多是书。像施蛰存这样的人,因为才学及年少时的喜欢,所藏书的分量可以想见是多么的宝贵,当他自感自己眼老昏华,就把收藏的书转赠他人,陆灏能成为其中一分子,自是幸福。施蛰存送魏尔伦的《魏尔伦诗集》时,陆灏本想当下拿走,可老人说二年后践约,果然二年后打电话让陆灏去取,这些细节,总让人感觉到这些老人的可爱和善良。
最让人会心发笑的,当然是陆灏从那些古本文字里寻找出的有趣可笑的故事或趣味。这种读书时的专心致志,使其文字里,有一种诙谐的质感。比如《西厢短札》《太平笔记》《小报消息》诸篇,虽然是数篇短小文字结合,但其中探轶追索的一些趣味,却丝毫不比那些长篇幅的文章逊色。当年上海滩著名的报人唐云旌先生的一些趣事,就很让人一笑,还配有几幅原刊《光华日报》的画图,感觉更是百味丛生。同时其专拣细小皮毛事还原大历史的读书方法,也是很让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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