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会因为一本书,想起了很多的事情。譬如手边的这本《小熊维尼》,清淡的蓝白封面,译者在序言里写:“还记得十几年前在大学校园里传看《夏洛的网》的情形,一位师兄专门撰文说伟大的童话是‘好人的暗号’,单纯的快乐将这些人聚拢在一起,天真的心被点亮。”也是好些年前了,在一家出版社做杂志,主编拿来一篇文章说“写得很好”,是可以为我们的杂志定下基调的那种。说的就是《夏洛的网》。突然就觉得好像按对了开关似的,心里就明亮了起来。
关于“好人”,或者“同一国人”的说法,一本书的确常常是辨识度最高的暗号了。我不太愿意去说关于灵魂的事,但好些人就是因为这样被聚拢在一起,彼此看看,十分的眼熟。
《小熊维尼》的译者乔向东,也是这“同一国人”中的一分子。朋友说起他的时候,两只手伸开比划了一下:“他翻译的童话有这么多。”我一下子被惊住了,真的是很多很多。有一份忙碌高薪的职业,闲暇时间只有一个爱好就是翻译童话,有一些出版了,有一些还没能出版,但只是翻译就很快乐,很奇妙,对不对。于是就很能理解小熊维尼这个百亩林唯一的诗人歌者所说的话:“诗和歌谣不是你能找到的东西,而是主动找到你的东西,你能做的就是到它们能找到你的地方去。”这只小小的熊,被他最亲密的朋友小猪这样形容:“维尼没啥脑子,却总不会受到伤害。他总做傻事,结果却不错。”
在你应该在的地方,做理所当然的事。等着被快乐找到,实在是太奇妙的想法。像那只如今已然八十多岁的小熊一样,笨笨的,但并不幼稚,或许不聪明,但也有常人没有的大智慧。有一些任性,甚至是被动,摊一摊双手,无话可说。事实上,译者的同窗张新颖在《读书这么好的事》里也说过这样的话,充分验证了“暗号”的说法:“这不仅仅是一种写作方式,一种在已经存在的书中,从其他人那里寻找自己的认同的情趣;比这种情趣更重要的,是一种致敬的方式:向读过的书,向那些书的作者致敬。”他是个“懒人”,非常“懒”的那种。念书的时候,听他的课最舒服了,他讲话很慢,而且总是会说:“怎么说呢?哎呀,这个我也说不好。你们讨论吧。”于是讲台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开始沉默、打瞌睡、写写画画,他自己踱到窗前专注地走神。你问他什么,他都会说:“挺好。”或者更简单:“好。”意思是,你就这么呆着吧。
其实,写了这些温暖人心的文字的人们,却并不一定十分的快乐,也未必就特别喜欢小孩。《小熊维尼》的作者米尔恩就是这样,他的文字,相比改编成电影动画的迪斯尼版小熊故事,则要来的更加从容沉静,不找寻、不讨好,不表达,而只是呈现。
也确实,有好多事情,经历了也未必就比当时更加的不茫然。乔向东也说过,生命像抽烟,没什么意思,但是有瘾。总之,不那么乐观,却也有一些温柔的慈悲。这也是这“同一国人”的标记。
前年带过一个实习生,郁郁的,有很多心事,不说话的那种,非常腼腆。有一天为了做一个专题,布置她去采访慕容引刀,她突然就起了兴致,张大的眼睛亮闪闪的,说:“真的是采访刀爸(小狗刀刀的爸爸)吗?真的吗?”心里默默地想,又是“同一国”的人呐。到底是年纪不同的人,采访之后她会说:“和刀爸聊天真温暖。刀爸真好。他真的是太好啦。”而我只是笑笑。
我们都是有点笨拙的人,也许是不经意地“去人生的后台转了一圈”,所谓台前幕后。转回来,变成了蹲在原地的那只小狗,等着被很多事情很多人路过,彼此看看,十分的眼熟。
|